外室子
野菜来,放在溪水中一一淘洗干净,一旁顾少卿席地而坐,树枝上插了两条鱼,如今正借着匕首去鳞剖腹,一时间弄得到处都是鱼腥味。
“我说,今天明明打了野猪,你也不是像我家大人那样的伤员,怎么不跟着他们一道去烤野猪肉?”若雨将洗出来的野菜往腰间不大的竹篓里一塞,将那竹篓取下来,转转悠悠地借着力甩去沾染在菜叶上的水。
“方大人不也忌口多日,不吃这些个野味么?”顾少卿吹了声口哨,用短树枝临时借力,在溪水旁的泥石地里挖了个坑,将鱼鳞内脏一干东西尽数埋了进去,以免夜里招惹来什么凶猛虎狼之类的东西,“我说小孩,你整日里,总是盯着我看做什么?”
“自然是对你感兴趣。”若雨小大人似的道。
“我身上,能有什么东西让你感兴趣的?”顾少卿净了手,又从树上撅了两根短树枝剥了外皮,横着在空了的鱼腹内撑起皮肉,这才将插在土里鱼嘴朝天状的临时烤棍给拔了出来,“一个你,一个何落英,明明都是个小孩儿模样,结果一个比一个难缠,脑子里想的比大人都多……不累么?”
“这有什么累不累的,”若雨就在溪水边上支了三块石头,围在一起将捡来的柴火扔进去,引燃了火这才将锅架在石头上,准备洗米熬粥,“我不如何落英,我也就是给大人跑腿儿的,见得多了,然后就知道的多了……天塌了,有我家大人顶着,但何落英不一样,他要是不多想上那么一点儿,恐怕就要被人连骨头带肉的活吞了。”
“所以我才说,慧极必伤,难得善终。”顾少卿道。
“……人来世间一趟,又有几个人能得善终?”若雨摇摇头,将米下入陶瓮之中,“若非慧极必伤,何落英怕是早早就没命了,更何况,你又怎知你不是慧极必伤的人?”
“我像么?”顾少卿一挑眉,“廷尉府也不像是个消息闭塞的地方,你哪怕跟在方大人身边,约莫着也不会没听过我在长安的名声。”
“什么名声?”若雨一板一眼地道,“是你救了姑娘却被人诬告你坏了人家青白,还是你仗势欺人打了那兴德赌坊放贷的独子?”
“虎父犬子、不务正业、吊儿郎当、厮混度日、放荡不羁……”若雨若有所思,“长安城中,大抵都是些这种流言,然而这样的人,竟然能有一手好功夫——十年寒窗苦读,十年寒暑熬骨,这才有习得文武艺贩与帝王家的底气,能在武学上坚持下来的人,你可以说他吊儿郎当,你可以说他没个正形,但你不能说这个人没有毅力与恒心。”
“你这一直经营自己的坏名声,低调地做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又何尝不会慧极必伤?”
“顾大将军与夫人,一直镇守边关,不曾回过长安,整个大将军府,只有你一个主子……没有家宅之争,没有嫡庶之别,根本没有遮掩自己的必要,也没有人敢拿你这个自幼学武的主子怎么样,那你掩藏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我听闻,当年你偷出长安,欲往云州找顾大将军,然后整个长安都为了找你而封锁,”若雨皱眉,“难道,你的危险是来自先帝……或者,来自宫里?”
顾少卿微微眯眼,火焰已经撩上了鱼腹,然而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若雨抬了抬下巴:“你,是先帝遗留在宫外的外室子么?”
顾少卿手一颤,猛然抬头,眼底铺满愕然:“——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