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碧峡水(十五)
芳衡当初对他很反感,戚长羽那时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甚至有可能和她一起留在知妄宫里,她终归留个面子情,戚长羽问起什么事,她会解答。 纵然卫芳衡从来没告诉戚长羽“道心劫”这回事,戚长羽多年下来揣摩痕迹,够摸到一点边了。 “仙君,您宠爱卫芳衡,无非就因为卫芳衡和那个人有点血脉关系,您特意去上清宗把卫芳衡带回来,不就想睹人吗?您在意的其实只卫家人,那个人。”戚长羽低声说,“就像季颂危一样,他这些年来沉溺于利欲,这他的心魔,他的执念。” 冥渊下,卫朝荣微怔。 他并不认得卫芳衡,甚至不知道她叫这个名字,更没想到她居然姓卫。 卫芳衡的那个“卫”,卫朝荣的“卫”吗? 所以,曲砚浓特意去了上清宗,找到了和他有一点血脉相同、在他之后不知隔了多少辈的同族,带在了身边吗? 她并没有忘了他,并不用谁来取代他,反倒执念太重,因此生了心魔,处处去旁人那里找寻他的痕迹? “您不必急着否认,我这些年不只靠猜测。”戚长羽说,“成为沧海阁阁主的这些年来,我找到了许多痕迹,许您从来没有试图抹去它们。您的心魔在晋升化神两百年后出现的,从那时候起,您就开始疯狂找寻一切和那个人有关的痕迹。” 从山海域,到上清宗,刮地三尺,拼凑属于那个人的一切过往,连卫芳衡这样隔了不知道多少辈的同族带回了知妄宫。 “您在心魔里越陷越深,慢慢的就连找寻那个人的过去满足不了您了。”戚长羽说,“所以您不断在旁人的身上找寻和那个人相似的地方,把别人当成另一个他。您己不知道吗?当您看到别人身上和他相似的地方时,眼神比任何时候专注。” 卫芳衡听得一个劲皱眉。 到底根据只言片语瞎猜的,只能猜个大概,却南辕北辙了——仙君的道心劫,哪里对卫朝荣执念越来越深?分明越来越淡了。到后来,仙君甚至不想起他了。 最初仙君大张旗鼓地找寻卫朝荣的痕迹,根本不所谓的“对卫朝荣的心魔”驱使,相反,仙君感受到所有情感和爱恨在衰退,不愿越陷越深,这才奋力反抗,到处找寻卫朝荣的痕迹,试图挣脱道心劫的束缚。 戚长羽说的好像很有道,可偏偏说反了! “您难道真的没有想过吗?沉溺于心魔,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戚长羽充满煽动性地说,“季颂危执念利,现在又什么样?” 曲砚浓想了想。 用心魔执念来形容道心劫,好像有点准,又偏了。 起码季颂危从前真的不执迷于钱财的。 并不化神前在意什么,化神后就因此产生执念的,道心劫凭空生成,无踪无迹,根本无法推断规律。 “这么多年里,季颂危一直在四方盟攫取利益,他赚了如山如海的钱,可他化解心魔了吗?”戚长羽反问,“没有,我知道,他的心魔反倒越来越深了。这么下去,他会入魔。” 曲砚浓彻底明白戚长羽想说什么了。 “仙君,留卫芳衡这样的人在身边没有用的。”戚长羽说,“越睹人,越心魔深重,积重难返。您在意的、顺从的其实不卫芳衡,而您的心魔。” “以您的智计,难道不能明白吗?您若沉溺在过去里,越陷越深,早晚有一天会变得像季颂危那样,为了一个执念把整个五域搅得众生不宁,这您想要的结果吗?” “就算五域毁灭对您来说不重要,可您己呢?为了一个心魔走向毁灭,值得吗?” 千万里之,冥渊骤然翻涌。 卫朝荣虚妄的身形剧烈地震颤着,汹涌的魔气起伏着,不断吞吐,荒僻冰冷的乾坤冢搅得天翻地覆。 ——那个人就的心魔。 ——越睹人,越心魔深重,积重难返。 ——为了一个心魔走向毁灭,值得吗? 大颗大颗的泪珠在魔元蒸腾里一瞬即逝,妄诞不灭的魔无休无止地嘶吼哀嚎,无数次崩解又重塑,直到本该无痛无觉、永恒不倦的魔渐渐倦怠,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原地,与荒僻的乾坤冢一同归于死寂。 他她的心魔。 阆风苑里,曲砚浓支颐。 “晋升化神后,每个修士会诞生道心劫。”她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一点不上心,反倒态度闲闲的,余光散散地瞥着申少扬的,“我有,夏枕玉有,季颂危有,这没什么好否认的。” 至于夏枕玉和季颂危到底愿不愿意和她一起承认,那她就管不着了,反她不在乎,不会帮别人遮掩,活得无所顾忌,随心所欲。 “不过,不每个化神修士有道心劫,这山海断流之后才有的,一方世界濒临破碎,当然所有修士一起遭殃。”化神修士站的最高,然就要承受更多。 卫朝荣知道山海断流。 通过灵识戒,他和申少扬一起补全了他被困冥渊一千年中所发生的那些事。 在曲砚浓他们三个化神仙修与魔修决战,大获全胜,覆灭魔门的过程中,世界承受不住数名化神修士同时斗法,轰然崩裂。 这场浩劫被世人称作山海断流。 原来她的心魔叫做“道心劫”。 虚妄可怖的魔一动不动地伫立着。 他只觉万念俱灰。 原来她并不曾忘记他,不曾想过由谁来取代他,他对于她来说从不可有可无,而心心念念、千年不忘。 她和他一样,苦守千年,从未想过放弃那段过往。 这本他在乾坤冢里连想不敢想的事,可为什么偏偏道心劫? 一个沉寂荒冢,甘心苦守,却永远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