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子规渡(十)
侧一声轻笑。 申扬猛然抬起头。 曲砚浓一袭白衣紫裳,漫然地站在桅杆边,也不曾回头,只是一味地望晦暗夜空下的沉寂海水,让人几乎有些迟疑起来,不知道方才那一声轻笑究竟是不是她发出的。 她不说话,只是沉沉眺望远方时,别有一种幽婉,好似与从前的仙气缥缈、煌煌赫赫都不同了一般。 申扬有点不确定:“仙君?” 曲砚浓回过头看他。 沉然的夜色披在她身,像是她随手妆扮的轻纱,让人感觉她随时都能融入这长夜,消失不见,再难寻觅。 申扬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 曲仙君身上那股缥缈悠远的气息还是在的,虽然还有点陌,但至是他比较熟悉的模样了。 现在的仙君看起来比寻常气势更盛,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就有种叫人喘不上气的凌然,好像一簇正炽灼燃烧的烈火,要把她周遭的一切都焚烧成灰。 就连站在她的身边,都成了一种极难承受的压。 “仙君,怎么在这儿啊?”申扬硬头皮,装很镇定从容的样子问,“我们正在查船上隐藏的那只元婴妖兽,比最开始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 其实到目前为止,他们三人的最大进展就是把银脊舰船上的所有房间都认全了,记住了那些经常离开房间的面孔,基本排除了这些人。 除外,他们是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但这不妨碍申扬粉饰言辞,“如果运气好,我们能在下船前找到那只妖兽。” ——如果没找到,那就说明运气不好,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曲砚浓有点想笑。 她虽然撒手不管这事,但也不是对船上发了什么一无所知,申扬三人辛辛苦苦忙活了三天,连妖兽的影子都没见,居然还敢在她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运气好就能找到那只妖兽”。 也难怪当初申扬在镇冥关里敢对她装傻了,胆子稍微小一点、行事稍微谨慎一点的修士都干不出来。 她对她自己身上的变化一无所知,不知道她一颦一笑里究竟有多凌然锋锐,明明什么也没说,叫申扬坐立难安,只想低下头。 卫朝荣在灵识戒里叹息。 “她一直都是这样。”他语气平缓,带一股不易察觉的偏爱,仿佛很公正地说,“檀问枢把她引太冷酷锋锐了,无论是谁,在她面前总是会觉不自在。” 哪怕是当初还在魔域的时候,敢靠近曲砚浓的修士也都极有勇气,能站在她面前的爱慕,往往也都极其执迷,从不知道“知难而退”“成人美”。 卫朝荣想到这里,嘴唇微抿,神色冷淡。 当初他还在魔域的时候,他花费了数不清的精和时间,去打发那些心怀叵测又咄咄逼人的情敌。 她永远不会知道,又或是根本不屑去了解,她的爱意和迷恋那么稀,只寥寥地分在他的身上,对那些不感兴趣的人,堪称冷酷地无视到永恒。 每一次,他窃喜又惶然。 如果有一天,她也像是对待那些不在意的爱慕一样无视了他…… 卫朝荣几乎是在一瞬间掐灭了这思绪。 他不愿去想。 “她这人的气势实在太咄咄逼人,就算低下头不看她,她在的心里恣意横行。”他总结。 申扬吓差点把头摇成拨浪鼓,“前辈,我不敢、我不敢的,我心里不敢有曲仙君,不要试探我。” 卫朝荣:“……” 曲砚浓能察觉到魔气的波动,知道他们是在通过灵识戒交流,只是她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她垂下眼睑,伸出手,递到申扬的面前,很顺手地取下了申扬手指上的漆黑戒指,也没有什么执意对话的意思,就好像做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平淡地对申扬说,“妖兽我已经找到了,但那个豢养妖兽的人有点古怪。” 她能轻易地察觉到那只重伤的元婴妖兽的痕迹,就算有人为做了很多重繁复的遮掩也一样。 她没能找到那个人的踪迹,这不免让她升起十二万分的好奇,这才临时决定插手这件事,站在了这里,等那个人的出现。 “来这么巧,那就别走了,我带看看来的人会是谁。”曲砚浓轻描淡写地说,“也方便回去和他们一起讨论。” 申扬看看曲仙君手里牢牢攥紧、绝不放手的黑色戒指,再看看曲仙君连余光也没分给他一瞥的写意,不由陷入深深的沉思: 仙君真的是在和他说话吗? ——他怎么就觉不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