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朝暮暮来到那寝室中，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又想起方才的情形，只觉得尴尬得想要刨个地洞。
罢了罢了，以后应该也不太会见面了……
吧。
简单洗了把脸后，她将头发挽起塞进帽子里，再望着镜中人，正是一个有模有样的小书童。
她准备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家里离书院不算远，约莫徒步行走半个时辰的距离，刚到家的时候，院子里飘香四溢，朝暮暮一下便知道是鱼的味道。
灿灿似乎支着下巴在望着远方，见到她回来，那双冷冷眸子才渡上了一层暖色。
朝暮暮转了个圈，道：“我今天算是书院的正式员工啦，看着怎么样？”
朝暮暮本想着对方会回答个“挺像样”或者“很合适”，没料到灿灿十分仔细地将她看了又看，最后停留在她的脸上。
就在朝暮暮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男人有些不自在的声音传来。
“很……很美。”
朝暮暮低头，心道自己穿的男装，他是怎么挤出“美”这个字的？
鱼香浓郁，灿灿已经勺了一碗鱼汤来。
朝暮暮低头看见她湿漉漉挽起的裤脚，便知道了这鱼的来历。
他的裤脚已经湿了一半，被他挽了上去，那双靴子倒是未沾湿，只是也已经被磨损得不成样子。本就破旧的衣服被这么一折腾，看起来更加可怜。
男人有些不自然地往后退了退。
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愿意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朝暮暮却不知道他的心思：“初春还凉，你穿的少还下水，小心同我一样发热。”
“嗯……唔！”
令他没料到的是，朝暮暮竟直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好喝。”少女眉眼一弯，如星空版璀璨，“你且等等，我去给你拿衣服。”
“……”心跳漏了一拍，他的手僵在原地。
朝暮暮转身回屋。先前卫行舟考虑到朝暮暮的衣食住行问题，给她塞了几套衣服，朝暮暮觉得那衣服昂贵，也没怎么穿过。
她随便取了一套里衣出来：“我的裙给你肯定短，你今日将就着穿一下，等你的衣服干了就好啦。”
“先去换了吧，我吃鱼。”朝暮暮接过碗。
灿灿打了两个木桩子作为小板凳，朝暮暮坐在小木桩上，正捧着碗吃得开心，一边四处望着自己的小院子。
望着望着，一不小心就挪到了那棚子处。
一个破败的帘子欲盖弥彰，从朝暮暮这个角度看，那帘子根本遮不住什么东西。
灿灿恰巧将衣服披上，朝暮暮直观地瞥见他细劲的腰，到宽厚的背部。
他的背上布满了疤痕。
朝暮暮微微皱眉，恰巧对方换好了衣服转回来。
“……咳咳。”朝暮暮有些尴尬。
灿灿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掀开帘子走出来。
好在一片式的衣服足够大，算是勉强穿上了，披上他自己的外衣，倒也不显得多奇怪。
“等我拿到工钱，带你去买身新衣服，再去吃点好吃的！”
在灿灿说自己没有家后，朝暮暮早就默认他也是个同自己一样的天涯沦落人，人家又是做饭又是砍柴，自己总得给人家一些回报，礼尚往来。
“……”灿灿动了动嘴唇，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怎么，要感动哭啦？”朝暮暮玩笑道。
他低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神，朝暮暮隐约听到他喉咙里吐出一个“嗯”字。
“额，也、也不必啦，买身衣服而已，何况还没给你买呢。”朝暮暮一怔，道，“先吃饭吧。”
灿灿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却没动。
朝暮暮给他盛了一碗，道：“吃呀。”
他望着碗中的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朝暮暮觉得他这人实在有些奇怪，伸手按在他额头上，自言自语道：“也没发烧啊……”
这一下灿灿总算是将眼睛抬起来了，其中写满了无措。
“我……”他挤出一个字，又没了后文。
“虽然知道你日子苦，也别这么看着我，我们互相帮助，以后江湖相见也别忘了我就行。”
朝暮暮还在絮絮叨叨：“我这儿你先住着，这里山清水秀，有鱼有鸟，等我发了月钱再给你储备一些吃食……嘶。”
朝暮暮的话被灿灿的动作堵在了喉咙里。
男人单膝跪地，近乎虔诚地捧起她的手，在她的指尖轻轻一吻，抬眸的时候，眼中已经是骇浪涌动。
“我不会忘记的。”他哑着声音道。
“什……什么？”指尖温热的触感还没有散去，朝暮暮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脑袋嗡的一声几乎炸了。
“我不会，忘记的。”他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什么都可以做。”
朝暮暮一个慌张，将手抽了回来，忙道：“别别，不需要你做什么。”
对方闻言，却微微低下了头遮掩住失落的神情，朝暮暮那一刻仿佛觉得，若是他脑袋上有一对耳朵，或许已经耷拉下去了。
“……”朝暮暮一时有些语塞，试探性地补充了一句，“……也不是啦，我现在很好，如果有需要，当然会想到你。”
对方那双“耳朵”这才立了起来。
“好了，吃吧吃吧。”朝暮暮舒了口气，简单扒拉完一碗鱼，道：“这鱼好吃，都没什么鱼刺。”
灿灿微微勾起嘴角，这一抹笑竟将那一股伴随着他的狠戾的气质抵消得一干二净。
天色尚早，朝暮暮吃完鱼，简单收拾完行李，准备回到书院里去。
灿灿在门前，一直等到她消失在街角，才眷恋地挪开视线。
这时候，一只隼准确飞落，停在他肩上，他熟练地打开隼脚上的竹筒。
“哗啦——”
隼张开棕黑的双翼飞离，院中已没了男人的身影。
——
早一天上班就早一天拿工钱，朝暮暮穷得叮当响，对于赚钱还是满怀期待的。
那胖男人作为书院各类事务管理员，名为费廖，见着朝暮暮便谄媚地迎上来，笑眯眯道：“姑娘今夜便要住下吗？有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