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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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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暑之后,日头依旧毒辣。热浪自地面腾起,在半空猖獗,打定主意要抓住最后的机会肆虐一番。

首领太监夏六是出了名的妥善人,平日里连个眼神都不肯落错地方,可小半个时辰站下来,还是没忍住,悄悄擦了擦额间的汗。

老天爷要收人,北边半月都没见着一滴雨,南边却又遍地涝灾。皇宫里的树叶被晒得卷了边,蔫耷耷的没半分精神气儿。

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夏六将拂尘教给一旁的徒弟,亲自领着人抬了几桶冰进了天芸殿。

纵然外头热得湖水都快要滚起来,可皇帝的书房里还是凉悠悠的,几个小太监无声地分散至各个角落,悄无声息地将才化了一半的冰块全部换上新的,而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门才关上,一个满头银发,白须飘飘的官员便将茶杯重重地一放,用在沙石上磨砺过千百遍般的声音说:“乐康公主乃是陛下的嫡长女,金枝玉叶,何其尊贵,怎能嫁与异族外邦?弹丸小国竟敢作此肖想,无耻!无耻!”

大概是短暂的休战让他心中的愤懑累积太过,甫一开口,怒气便喷涌而出,较之方才还要更胜三分。

龙椅之后有一绢素屏风,依稀能窥见一窈窕剪影,肩平身正,端庄雅致,自成一画。听见这番慷慨陈词,人影倏地一抖,像是被吓得不轻,更看得人心中生怜。

方才的官员见状,几乎便要垂下泪来,沉声道:“公主莫怕!老臣绝对不会让您受此侮辱!”

屏风之后,李妍君暗自叹息这场争论属实耗时太久,又用力眨了眨眼,让自己能够清醒一点,不至于再睡过去。

“朱相此言差矣。”另一身穿紫色官袍的人踹手垂目,不紧不慢地说,“诺国国土虽小,国力却不容小觑,有何不敢肖想,又谈何侮辱呢?”

“手下败将尔!十四年前,我郢朝将士不过一旬便攻下诺国三城,俘虏士兵万千。若非陛下仁慈,请求先皇手下留情,区区蛮夷之族,焉能苟活至今?”朱毕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说起往事,眼里却焕发出年轻儿郎独有的光彩。

“朱相也知此事已过去十四年了?今时不同往日,诺国去年仅凭五千兵马便打得周小将军的两万大军毫无还手之力。朝廷还为此赔付了诺国万两黄金,百匹锦缎!可话又说回来,若非诺国地小国贫,朱相以为他们会要这黄金,还是直捣京城?抑或是说他们会求娶公主,还是剑指凌霄呢?”

“刘世瑞!你放肆!”朱毕蔺目眦欲裂,指着眼前好整以暇的人哆嗦好半天却说不出一词反驳,只能斥道,“你是慧贤皇后的兄长,乐康公主的嫡亲舅舅,怎么就忍心将公主嫁去蛮荒之地?何况诺国国君年逾五十,嫔妃成群,如何能让公主受这般委屈!刘家世代忠烈,怎么偏有你这样的懦夫!”

满堂大大小小的官员闻言,皆惶恐地埋着头,恨不得将耳朵全都堵上。

坦白说,若让他们来选,他们还是更愿意将这位乐康公主嫁出去,既不劳民也不伤财,更重要的是可以与诺国交好,省得他们一时兴起又来练练兵。

可是朱毕蔺字字珠玑,刘世瑞身为国舅,又有爵位在身,自然不怕什么。他们却万万不敢反驳,平白占了个“懦夫”之名。

眼见着朱毕蔺一把年纪就快背过气去,一直端坐龙椅的李康这才开口劝道:“两位爱卿都言之有理,切莫着急。”

刘世瑞闻言,极为大度地主动端茶奉给朱毕蔺,示意他喝茶顺顺气。

朱毕蔺瞪他一眼,匍匐于地,凄凄惨惨道:“陛下,万万不可让公主下嫁,长他人威风啊!”

李康似也有些为难,长叹一声,侧头问道:“乐康,依你看呢?”

屏风上的人影好长时间都以手掩面,似在无声哭泣,此时听见李康的问话,又是一颤,彷如无根之花弱不禁风,许久都未答话。

李妍君面不改色的将果核吐于掌心的帕子,又刻意将声音放得又柔又软:“国之大事,乐康不敢擅作评点。只是方才听舅舅所言,那诺国似是厉害危险得很。若是舍弃乐康一人之命,能换来边境安宁,乐康并无怨言。”

“公主大义!”朱毕蔺双眼婆娑,伏身三扣,“我郢朝兵士享朝廷俸禄,保家国、护妇孺便是他们的使命。若一国之危要靠一女子方能暂解,我郢朝危矣!还请陛下三思!”

刘世瑞一直似笑非笑,虽与朱毕蔺相争,却悠然自在得如同与人论道,此事听了朱毕蔺的话,却似有所感,神色却凝重了起来:“公主虽为弱女,却有如此豪情,臣惭愧!若臣再坚持,又有何颜面忝称书生,又有何颜面面见先祖!”

好家伙,好坏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在场官员们心中颇为复杂,却也不得不跪下伏地,齐声道:“公主不可下嫁!请陛下三思!”

“可是若诺国使者坚持……”李康沉吟道。

“那便道乐康公主已然婚配。”朱毕蔺抬头,决然道,“纵然此时选取驸马有些仓促,但我郢朝男儿总比诺国蛮子胜了不知凡几。”

李康状似犹豫,过了许久,才沉重道:“如此便依爱卿所言吧,只是朝中风言风语,还望诸位帮忙转圜。”

“陛下放心,臣定当尽心尽力。”大臣们回道。

直到他们已经从天芸殿退去,李妍君才将手中还没有吃完的瓜仁扔回身后的盘子里,从屏风后面探出了一个头,兔子出洞一般谨慎而又兴奋地左右看了一圈,小声问:“我可以出来了吗?”

“可以了。”李康纵容地将她拉到身旁,带着笑捏了捏她的鼻尖,“朕与你舅舅为了不让你和亲,在这里跟大臣演戏,你倒好,就在屏风后坐着都不安生。”

李妍君被父亲戳穿,却也并不害怕,只是摇着父亲的手撒娇:“隔着屏风,也没人能看清我在做什么。况且你们谈得这样久,我又饿又困。您就忍心让女儿饿着肚子受煎熬吗?”

李康无奈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见父亲不为所动,李妍君拎着裙摆小跑到了刘世瑞面前,可怜巴巴地拉着他的衣袖:“舅舅,明明就没关系的对不对?”

李妍君与她母亲长得很像,都是一样的明丽,尤其是一双眼睛,似含了远山,剪了春水。只是比之母亲,她要更加灵动,仿佛这世间无半点阴霾能让她凝神一观。

每每看到这个外甥女,刘世瑞总会想起病逝的妹妹,心中立刻便是一软,淡笑着将李妍君鬓角碎发理顺:“对,没关系。别说是朱大人,就连我瞧着也只以为是美人暗泣,哪里能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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