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那陈琅昔日也是名门公子,同如今的玄明尊还是师兄弟的关系哩。不料一朝行差踏错,堕入邪道,竟变成了心狠手辣、十恶不赦的魔头。”
烛火昏黄,说这话时,那人啧啧称奇:“不过,最后被他师兄亲手诛灭,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了。”
“我倒觉得,这样痛快的死法有些便宜他。”
“谁说不是呢。”
……
众人皆义愤填膺,就此一事,大谈特谈,颇有些“恨不得寻到这魔头的埋骨地,将其生生剖出、挫骨扬灰”的意味在内。
你要问陈琅可害了他们的骨肉至亲?
那倒不曾。
只是人云亦云,若人人都说这陈琅是魔头,那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连酒足饭饱之际偶然谈论起,都要啐一口唾沫以示羞辱。
江湖就是如此。
谈笑许久,众人都有些倦了。
妇人们起身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又打水来擦洗滴在桌上的油垢。
跑堂的伙计抽空往那火炉内添了一把木柴,于是,炉子烧得愈发滚烫了,融融的暖风直熏地人舒服地眯起眼睛。
夜深了,北风呼啸,雪仍是没有停。
一时间,大堂内只能够听见干燥的木柴被火苗灼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断裂声。
这时,却听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颇有些神秘地说道:
“你们,可曾听说过……雪妖的故事?”
众人皆摇头。
随后,这人,也就是那位瘸腿的店小二便给大家讲述了一个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男人饮了一碗酒,言语中颇为感慨。
“当时,我还算身强体壮,便跟随塞北一地的马商做些贩马的活计。我们一行人走南闯北,好不快活。”
……
因行商在外,众人少不得要过上风餐露宿的生活。
有一日贩完马后,在回程的路上,突遇大雪封山,他们一行人便寻了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安营扎寨。
又因此行收获颇丰,大家都很高兴,所以当晚便载歌载酒、大肆庆祝起来。
“那晚我特别累,所以很早就睡下了。”
“没,没想到……”说到此处,伙计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他颤抖着嘴唇,下意识地抚上自己那条断了的瘸腿:“第二天醒来一看,同行守夜的人几乎全死光了。”
他仿佛又回想起了那诡异的一幕——
他掀开帘子从帐篷中走出,这时,雪已经停了。
但整个营地静悄悄的。
远处,褐色的山斑鸠“咕咕——”地叫着。
他踩在松软的雪地上,一步步朝前走,待转过一个弯,就见一人举着酒碗背对他坐着,面前的火堆却早已熄灭。
他不疑有它,走上前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这人顺势直直向前倒去,砰地摔在地上。
*
大堂的一角,方檀低着头,安静地剥着板栗。
这是方才洒扫的妇人见他年纪小,好心端来的一碟零嘴。
栗子香甜,带着几分刚从炉内掏出的滚烫。他的手也巧,不多时,板栗壳成山,盘内便堆起十几枚完整的金黄果仁。
他一边剥,一边小心地去看陆雪燃。
方檀从小就善于察言观色,或许是跟成长环境有关。毕竟,在扶风方氏的深宅窄院内,他同母亲二人并不受族人待见。
后来,父亲被除名后,他们一家三口便从老宅搬出,几经波折,才将家安在云梦大泽旁边的一处无名谷内。
“倘若以后爹娘都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
方檀剥板栗的手一顿,暖黄的烛火下,他突然又想起了父母。
这时,旁边那桌正说到兴头上。
瘸腿的店小二不住地摇首咋舌,语气中满是后怕:“摔的头都掉了,脖子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连着。”
“我凑近一看,你猜怎么着?”
“那身体里的心肝、脾肺都被吃空了,整个人就剩一层壳子。”
他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一番当时的骇人场景,说得这般激动,一时间,连方檀都忍不住竖起耳朵来听。
“后来呢?”
众人纷纷追问起来。
一干人都为这离奇的故事发展牵肠挂肚。
唯独陆雪燃不为所动。
她在喝酒。
未滤清的新酿酒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泡沫,酒气香浓。
酒倒不是什么好酒,毕竟寻常的关外野店,哪里寻得到价比千金的古方佳酿?
但四下无声,她对着天际那弯冷月,却喝得无比专注。
*
“后来。”
那人还要继续说,却听“砰——”的一声巨响,门闩顿时裂成两半,一股猛烈的寒风席卷客栈上下。
“这……这是何故?”
靠门一侧的掌柜见状,十分不解,当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准备去关门。
不曾想,他的手刚碰上门扉,便好像被定住一般,口中不住地“嗬嗬”倒抽着气,头发、眉毛染上霜白,整个人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
仿佛被什么东西透过一层薄薄的皮肉壳子嘬干净了。
随后,只听“砰”的一声,掌柜的尸身轰然倒地,溅起尘埃点点。
众人大骇。
那瘸腿的伙计见状,立即抱头嚎哭起来:“我知道,我知道的。”
“是它来了!那个吃人的妖怪,它还是不肯放过我!”
闻言,其余几人顿时就像没了头的苍蝇,胡乱转圈逃命,三两下便遁入雪夜中,跑了个干净。
一时间,偌大的客栈内,竟只剩下陆雪燃同方檀两人。
*
塞外三更雪,吹袭一夜风不减。
此情此景,陆雪燃仍在独自斟饮。
“怕吗?”她放下酒杯,突然问。
方檀冻得直打哆嗦,心头惶然,却还是咬牙道:“不怕。”
他年纪这般小,还不曾修习过法术,自然只能凭借肉身抵御严寒。
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