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碗
若是这游魂有思想，定然会反抗。
但可惜的是，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偏偏慕柯是个心里没数的，见状生不出怜悯，只会觉得他这是默认了，颇为满意。
“半锅，你放心，我定会治好你的。”
被强行叫‘半锅’的游魂表情木然，慕柯看着他，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好好的人，怎么就成了哑巴。
她这边惋惜，宅邸的门却被敲响。
“孟婆，孟婆！快去轮回井看看吧，乱套了！”
慕柯一惊，连忙挥手将半锅收了起来。
此时慕柯不得不感谢冥府的大阵了。
早些年魔族叛乱，便是从冥府入侵，之后仙界为了防止类似事情再次发生，便在冥界设了大阵，除了记录在册的冥府人员，哪怕是上神来了也会被压制修为。
不然……慕柯想了想刚刚半锅的身手，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不然想制服这半锅，恐怕要费些功夫。
“来了！”
把半锅收到袖口，慕柯才高声回外面。
魂魄要轮回，先是要走过黄泉路，之后喝下孟婆汤，然后上奈何桥，最后投入轮回井。
孟婆既是孟婆汤的熬制人，也是奈何桥的守桥人。
如今这小鬼来报，说轮回井乱套，便是因为，有魂魄趁着慕柯不在，竟然要硬闯奈何桥。
慕柯赶到的时候，正看到一群歪七扭八的魂魄冲着奈何桥蜂拥而上，几名鬼差拿着锁魂链，面色铁青。
虽说他们脸上本就是这般颜色，但慕柯看得出，现在他们是极为生气的。
也怪不到他们，冥王有令，万物有灵，非到必要，不得伤及无辜魂魄。
毕竟魂魄若是伤了，那就真的是有今生没来世了。
见到慕柯，鬼差仿佛看到了救世主一般，纷纷叫了起来。
“孟婆！”
鬼差一叫，人群静了静，随后那群魂魄更加奋力往奈何桥上冲。
慕柯眉头皱了起来，手掌一挥，一口巨大的锅就砸到了奈何桥上，阻断了众鬼的去路。
这是孟婆的法器，平日里熬汤都靠它。
有些冲得太快的魂魄险些被砸到，后怕地往后踉跄几步，看看锅，又看看慕柯，瞬间炸了起来。
“好你个孟婆！不给孟婆汤，耽误我等投胎时辰不说，还要叫我们灰飞烟灭不成！”
有他带头，其余魂魄更加嚣张。
“就是！此番行径，难道没人管管吗！”
“你的失误做什么要我们买单！我们要投胎！放我们投胎！”
慕柯按了按额角，只觉得自己被他们吵得头都痛了。
“通通给我住嘴！”
慕柯怒道。
声音明明是从她喉咙发出去的，但却被汤锅放大无数倍，砸在这些游魂身上，叫他们头昏眼花。
孟婆既然能做守桥人，自然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慕柯冷笑一声。
“你们是急着去投胎，还是想趁此乱象，带着记忆去霍乱人间，你们当我看不分明？！”
若真叫他们带着记忆去轮回，那还得了？
届时他们干预人间正常更迭，秩序紊乱，不知会惹下什么乱子。
人群静默一瞬，显然有些心虚，随后有人色厉内荏。
“胡说！又不是我们想带着记忆的，分明就是你没看好孟婆汤！”
慕柯虽然是个用锅的，却不是个背锅的，听到这话只觉得可笑。
她迅速在人群中找到了说这话的游魂，手指一翻，那人就从人群中飞出，落在了慕柯脚边。
慕柯微凉的手指点在这人头顶，力道分明不重，但这人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再不能动分毫。
过了片刻，慕柯收回手。
“成大壮，意外亡于三十又二，死之前曾偷了妻子嫁妆，埋在大槐树下，以做自己赌资。你急着投胎，可是急着要去把这箱财宝拿回来？”
游魂分明不会出汗，但这一刻，成大壮却明显感觉自己背上湿了。
“你……！”
慕柯看都没看他。
“我不知你们之中有多少人抱着这样的心思，但我告诉你们，人间流速与冥界不同，即便你们此刻投胎，人间也已经不知过了多少载！你们怀念的，向往的，所有一切都不复存在！甚至你们可能会到一个从未见过的人间，被当做怪物烧死，即便这样，你们也要冒着万劫不复的风险闯这奈何桥吗？！”
话音落下，无人再敢发出声响。
他们没想到……竟是这样。
人群中有低低的啜泣声，听起来像是个小女孩儿。
“我，我只是想再见见母亲……”
慕柯面上不显，心里却软了起来。
轮回之事，她早在刚刚穿来的那天便明白了要领。
那就是不能心软。
每个人死后都会有不舍，有流连，而孟婆能清晰看到他们身上的执念。
孟婆汤，就是为了消除执念存在。
慕柯不是个感性的人，但面对这样的众生皆苦，她也新生恻隐，之后便封存了这份力量，除非自己主动，不然游魂过往不会浮现在脑海。
小女孩儿的哭声好像是点燃了什么导火索，一传十，十传百，奈何桥前，万鬼同哭，血泪满面。
这番动静惊动了白无常，他立刻带人赶了过来，此时大半游魂都已经没了斗志，乖乖被捉走了。
慕柯松了口气。
白无常看了看竖在桥上的锅，又看了看慕柯。
“没事吧？”
他是没想到，两人分别不过半晌，就这样快又相见了。
慕柯摇了摇头。
白无常急着带他们回去领罚，只能安慰了慕柯几句，随后就带着担忧离开了。
慕柯叹息一声，又是一挥手，巨大的锅鼎就消失不见了。
闹剧收场，她也得赶紧回去熬汤了……顺带，还要研究一下，如何才能把那个倒霉蛋治好。
慕柯有些忧愁地转身，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她丝毫没有发现，游魂队伍末尾的人转头看了她一眼，面露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