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宫人将锦盒捧到几位女眷面前，明姣抬眼望去，只见那盒子中安静地躺着四串赤色珊瑚手钏，未经打磨的绿松石两块，一支羊脂白玉山茶花发钗，还有数也数不清的金镶玉的耳坠和发簪，以及其他的珠宝。
明姣心下微讶，荀琰这是加征赋税了还是处理贪官了，怎么出手如此大方？
上一世做他的妃子六年，除了年节宫中份例的赏赐，明姣就只收到过一样以荀琰的名义送的礼物，是一台外邦进供的钟。
上一世荀琰当皇帝十年，都如此抠门，怎么如今却这般大方？
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过显然，除了明姣外，明家众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男子于国于家有功时，皇帝为表看重和褒奖，赏赐家中女眷是极寻常的事。
当然了，这是对其他皇帝来说，光就荀琰来说的话，他是很少拿钱赏赐和褒奖的。
不过这些是明姣历经了上一世的十年才总结出来的经验，如今荀琰登基不过三载，众人还没摸清皇帝的行事风格，自然不觉得这种赏赐有什么出奇的。
明家众人依着规矩谢了恩，便纷纷起身。
有喜将圣旨交到明老将军手中，笑着恭贺道：“恭贺老将军，明大公子任期已满，想必回京后，明家定有喜事了。”
有喜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他说这话，绝对不是随口胡诌，定是揣摩了皇帝的心思，所以才特意来卖明家一个好人情的。
老将军懂了有喜的意思，当然不会伸手打笑脸人。
两人几番寒暄，有喜忽而望向明姣，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特意嘱咐：“对了，陛下有言，特意交代了，那羊脂白玉的珠钗是送给大姑娘的。上次在驯马园，陛下与大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听闻大姑娘如今十七待嫁，特意为姑娘添妆。”
说着，宫人将那柄白玉发钗捡了出来，双手捧着送到明姣面前。
有喜又笑道：“对了，陛下特意叮嘱了，大公子即将返京，夫人及二位姑娘可先享阖家团圆之乐，不必急着进宫谢恩。”
如此可真的算是细心到了极致，明姣听着，总觉得这些话没有一句像是荀琰会说出来的。而且，这个白玉发钗更让她摸不着头脑。
给自己添妆？亏荀琰想的出来？
明姣心下疑惑，不知荀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药。
待送走了宫人们，明婵凑到明姣面前，拿起了那只白玉发钗瞧。她眼睛亮晶晶的，自小受这些东西的熏陶，明婵一眼便瞧出这发钗造价不菲。
无论是做工，还是其材质，皆是万中选一的，而且这上面山茶花的纹路细腻，普通的师傅可做不来，定是宫里的匠师精心雕磨的。
明婵心思少，未察觉到其中的不同，只以为皇帝出手阔绰，因为姐姐是嫡长女才另眼相待，还傻兮兮地问：“长姐，陛下怎么知道长姐十七了？上回在驯马园，长姐遇见陛下了吗？”
闻言，老夫人和明夫人都将目光落在了明姣身上。
明夫人脸色沉静，丝毫没有受赏后的喜悦，她摸了摸明婵的头，温柔道：“婵儿，先同明鸣去画室，祖母和母亲有话要同你姐姐说。”
三人面色凝重，明婵虽然不解其意，但隐隐觉得似乎事关重大。她点了点头，没作声，便同明鸣一块走了。
正堂里，檀香袅袅。
老夫人和明夫人坐在上手，明婵面对着老夫人和夫人，在堂中央站着。
沉默了半晌，一旁的嬷嬷似乎看不下去了。到底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哪能看着她在堂下站着受罪，于是，悄悄将旁边的小圆凳拿了过来，想让明姣坐下。
哪知这个动作落在老夫人眼里，她老人家却生气了：“公堂审犯人，没见过哪个犯人是坐着受训的，把凳子挪开，我倒要看看她能撑到几时不说话！”
老夫人面色严肃，紧蹙着眉，颇有几分当朝审犯人的架势。明姣悄悄用余光瞥了两眼，她自然是不害怕祖母，但是她担心祖母为她担心，气伤了自己。
她这番小动作自然也躲不过老夫人的目光，老夫人不悦地咳了一声：“长辈训话，你到处瞧什么？”
听闻这话，明姣松了一口气，心道祖母并没真生自己的气。
上一世她执意要进宫时，祖母和母亲也曾给她来过一次“当庭审问”，只不过那次她一意孤行，任是谁来游说都无法改变她的心意，祖母被她气的连喝了两日参汤，父亲也是在院中来回踱步。
如今重来一世，明姣自然不会再那般随着自己心意地行事，也不会那样不懂事了。
今日祖母和母亲来“审问”自己，多半是为了荀琰的口谕，提到的那句“明家大姑娘十七了”，还有“为她添妆”之类的。
虽然明姣经历过一世，知道荀琰心机深不可测，这般行为绝不是对她有意，定是有心试探明家。但祖母和母亲不了解荀琰，恐怕以为驯马园一见，年轻的帝王对自己有了别样的想法。
毕竟“为明家大姑娘添妆”之类的话说出来，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更何况，将这话传过来的又不是寻常人，是荀琰身边得力的大太监。
众所周知，有福有喜两个人，就代表着皇帝的两张嘴，他们说的话做的事，那是代表了皇帝意志的，有喜对明姣多了几分尊敬，那背后的意义就大了。
今日这事是发生在明家院子里，没人会说出去，要是在外面，恐怕次日，流言就要满天飞了。
此刻正堂里，主座的两位夫人都面色不佳。
明姣知晓祖母和母亲担心什么，于是微微福身，作了个礼，缓缓道：“祖母，母亲，姣儿知道祖母母亲心中忧虑。不过请放心，当日驯马园一见，姣儿与陛下绝无逾矩，更无半分旖旎之言。今日陛下作赏，大约只是为了大哥之功。”
当日驯马园中，明姣和荀琰确实说了话，有了些接触，这些解释的话，明姣说的略有些心虚。但总不能告诉祖母和母亲，自己是重生回来的人，所以很清楚地知道，皇帝陛下猜忌明家，恨不得弄死明家所有人，绝对不会对你的女儿有一丝一毫的想法的。
若是明姣将实话说出来，恐怕要被扭送着去京郊的云隐寺，让她祛祛邪了。
不过，虽然话不能说全，但明姣也想，自己该借由这次机会提醒一下父亲和母亲，皇帝对明家的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