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萱
雨稍微小了些，江祁义无反顾地冲进雨中，翻身上马。这几日赶路，他早就习惯了骑马。 柳娘目送江祁与侯安远去，明明他也是个孩子，明明他可以不管不顾，可他仍然愿意为了韩佳萱冒雨昼夜不停地朝庐州方向奔去。 柳娘想不明白为什么，亦没时间伤怀，命人立马按方煎药，自己衣不解带地照顾韩佳萱。 梦。 江南烟雨。 站在同馨院，韩佳萱茫然地环顾四□□中绿植郁郁葱葱，围坛里还种着江氏喜欢的萱草花，抽穗长出艳红花苞。 “萱儿，你在这干什么呀？”一只大手抚上韩佳萱的头顶，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韩佳萱抬头，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抱住那个清瘦的身影：“爹爹……” “好了好了，怎么这么粘人呀？”浅笑着，“韩三爷”眉眼弯弯和声调侃着，“哭成这样可就不好看了。” “韩三爷”一如从前蹲下，骨节分明的手指刮过韩佳萱湿润眼眸，将她的泪水抹去，打趣道：“这是怎么了？阿娘又罚你抄书了？” 韩佳萱没有说话，双手环抱“韩三爷”的脖颈，将额头轻轻靠在他削瘦的肩膀，思念翻腾于脑海。 “韩三爷”虽觉得女儿今日不对劲，但也没问，抱着韩佳萱缓缓直起身板，宠溺地说道：“哎呀，爹爹都要抱不动你了！” “江氏”恰从院外走来，见此情景，忙挥着手绢嚷道：“萱儿，你快下来！你爹爹早抱不动你！” “不碍事，不碍事，我也好久没抱她了！”“韩三爷”见“江氏”要上前把韩佳萱扯下来，微笑着拦住“江氏”的手。 “江氏”皱眉，手臂不顾“韩三爷”的阻拦，从韩佳萱腋下穿过将她抱离韩三爷的怀抱：“那也不像话！” 正要将这个孩子放到地上，哪知韩佳萱紧紧抱着她不撒手，圆圆的小脑袋蹭着“江氏”的肩膀，晶莹的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可怜兮兮地嘟囔着：“阿娘，你别走……” “我瞅着她像是魇着了，不若找人来看看吧？”“韩三爷”低声说道，拿手背测了测韩佳萱额头的温度，有些担心。 “江氏”也察觉到韩佳萱的异常，没有强行把她放下，边安抚边让人去请大夫，抱着她往室内走。 韩佳萱依偎在“江氏”怀中，闭眼享受这短暂的温情。 未感受到床榻的柔软，韩佳萱疑惑地睁开眼。 墨色的“奠”字刺入她的眼底，素缎叠成花状无力垂下；几案燃着两段苍白蜡烛，火光毫无生气地静静飘荡；面前火盆中投入一把秸秆，热气翻滚而上，掩盖住几案上立着的那块灵牌。 众人跪在一旁嚎啕大哭，韩佳萱惶恐转身，直直对上那天自己空洞的眼神，穿过她的身躯朝身后透去。 “爹爹…爹爹！”她红了眼角，又回过身。 几案后那抬漆黑的棺椁被白绸缠住，几乎喘不过气。看着它轻微颤抖，仿佛还有生机，韩佳萱义无反顾地向前扑去。 还未触到那棺椁的冰冷，韩佳萱眼前场景乍然消失，只剩下扑空的她伏在虚无之中，无声哭泣。 雨从天而降，滴落在韩佳萱身侧，笼罩她小小的身躯，将她渐渐淋透。 雨水顺着她发丝而下，虚无化为真实荡开，手掌下湿润泥土质感越来越真切。感受到土壤的颤动，韩佳萱抬首朝前看。 浩荡山泥裹挟碎石而下，面前是已经瘫倒的房屋。“江氏”被压在石块下，苍白的手掌颤巍着向她伸来。 “萱儿，快走……” “阿娘！” 韩佳萱慌张从泥地爬起，将裙摆踩在脚下跌落，手并脚用向前爬行。 明明那么近，为什么她怎么都赶不到江氏的身边？ 指甲缝里涨满泥土，那泥流张开大嘴袭向“江氏”，将她毫不留情吞没。 “不要！” 韩佳萱亲眼目睹泥石盖过江氏的脸，严丝合缝不透出一点光亮。 痛彻心扉，韩佳萱死死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只觉得心底也被泥石压住喘不上气来。 虚空再次蔓延开来，将她困住，无论从哪个方向看，举目间皆是无尽黑暗。 泪水落在空空荡荡的地面里消失不见，冷意从四面八方涌向韩佳萱，冻僵她四肢百骸。 好冷…… 没有爹爹温暖的怀抱，没有阿娘絮絮地唠叨，没有兔子灯，没有光。 她无望地想。 “江姑娘，你想复仇吗？” 想朝那个害得她父女永隔的人复仇吗？ 她想…好想…倦意漫过全身，她应该没有办法做到了。 …… “这孩子什么时候能醒啊？”熟悉的草木清香混合一股重重的檀香味钻进鼻腔，唤醒韩佳萱轻微的意识。 “烧已经退了大半，应当是快了。”陌生苍老的声音让韩佳萱迷惑。 “大郎媳妇来了吧。”陌生的触感从韩佳萱冰冷脸上传来，温暖温和。韩佳萱贪恋温度，无意识地蹭了蹭那只手掌。 “夫人已经到了。” “你让她在外头见我。” “是。”老夫人沙哑的声音说着，怜惜地为韩佳萱掖好被子，从床榻上起身。一阵珠帘碰撞声，那股气息已然远去。 别走……阿娘…… 迷迷糊糊间，韩佳萱听见一两句争执。 忽然，珠帘哗的被甩开，淡淡的脂粉香气散开，一步一步朝韩佳萱逼近。 “你看看她，能忍心吗？”老夫人应是在气头上，顾念韩佳萱病着，压着嗓音说话。 那个妇人慢慢地做到韩佳萱床边，素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脸庞，怜惜地注视着面前这个孩子。 温热的触觉，和阿娘的手一样温柔。 “阿娘……”眼皮沉沉，韩佳萱低低地唤着。 那妇人慌忙收手，心却被狠狠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