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见（三）
“哥哥，二十年没见了，你说话还是这么一针见血。”华英笑笑，她随即伸出一根指头，举向对面，作势要戳，“一下子就戳中我的问题。”华英摆弄着自己面前的咖啡杯，今天她化了很浓的妆，咖啡杯上亦有她的唇印。 “从前你不爱化妆的。”哥哥用手摩挲着咖啡杯，咖啡还是很温热的，却正好，并不烫手烫口。 “是啊，现在天天都化了。”华英半低垂着头，回应哥哥道。只寥寥数语间已有了岁月蹉跎之感。华英感觉自己鼻子又酸了。 “我们难得见一面，你不会又要哭吧？”哥哥拿她没辙，“不会这二十年来你哭得最凶的一次就是这次吧？”哥哥打趣她道，其实是为了哄她。他当然不会真的嫌她烦，在自己心里，小英始终是妹妹，他离开的时候，她也才不过二十岁。 “才不是，是……”华英本想说是他葬礼那天，可是就在话要出口之际，她忽然想起刚刚是自己说不许提的，所以思量再三，她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不提那些伤心往事了罢，今天难得见面，应该聊点开心的。 “哥哥，我的年纪马上就要赶上你了。”华英想转移话题，但因为匆匆，所以思路跟不上，她只能随处找地落脚。于是就说到了年纪上。 “哥哥，你多好啊，青春永驻啦。”她耸耸肩膀，故作轻松的样子，但她不知道，她这样子更加让人心疼。 “47岁哪里还能叫青春呢，你痴线啦。”哥哥还是像二十年以前，像哄小孩那样哄她。 “哥哥，你那么有办法，和那个谁说说，让梅姐也来看看我好不好？我可想她了。”华英觉得自己真的很难装作开心的样子，能见到哥哥她当然开心，可是太过短暂的相会，和不知道何时能够再相会，这两种心情在她心里拼命地冲击，导致她的嘴角似乎有千斤那么重，怎么也抬不上去。 “我同她讲，不过规矩不可破，这个忙我可能帮不了你哦。”哥哥似乎是什么都已经看开了，这人世间的事情，他活着的时候就没少经历，什么样的人都遇见过，什么样的事也都经历过，听见什么心里似乎都已经很难掀起波澜了。 “好吧。”华英把下巴磕在桌子上，当然并没有使很大的力，她只是惆怅。 “喂，你不和我聊，偏光想着阿梅，枉我今次来看你，你却只惦记着她！”哥哥佯装要拍桌子，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华英“扑哧”一笑，她太了解哥哥的性格了，他不是那么容易生气的，特别是不会吃梅姐的醋，向来都只有梅姐吃他的醋的份儿。 因为心中有数，所以华英丝毫不慌。 “谁不知道你和梅姐关系最好？难道你还真会吃她的醋不成？”华英这次毫不留情面地就戳穿了哥哥。 “真拿你没办法，你知道的太多啦。”哥哥无奈极了，那笑容里有对这丫头满满的宠溺，这丫头啊，都长这么大了。 “那是不是要把我灭口，嘻嘻。”华英接住哥哥的话说下去，她好喜欢这样坐着和哥哥聊聊天，窗外就是维港，她现在终于能够坐在自己开的咖啡馆里喝咖啡，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来赶她走。 “小英今年有四十了吧？”哥哥抬起手来，搁在她的头顶，她的头发柔软顺滑，只是脸上已多少有了些岁月的雕刻。 他看着长大的小丫头也不年轻了啊。 “有了，过完年吧，就四十了。”话一出口，华英便也觉得自己的变化挺大，以前三十多的时候，总是不愿意告诉别人自己的年纪，或者总想虚报几岁——当然，是往小了报。如今马上要四十了，倒看得开了。四十就四十吧，何况面对的人是哥哥，说实话又有何妨呢？ “时间过得真快啊，你说是不是？”哥哥扬起笑脸，许多回忆忽然翻涌着出现了。 “哥哥，你说我是不是最最最最最幸运的歌迷啊？”华英一连用了五个“最”，和哥哥还有梅姐在一起的那段时光，纵使放在她的一生里，也够她吹牛吹好久了。 “对我和阿梅来说，你可不只是个歌迷那么简单～”哥哥想起小英小时候的事来，固然欢喜，可是想起她调皮的事迹来，又忍不住要把鼻子气歪了。 哥哥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来真的有在仔细回忆。 “是嘛。”华英看着哥哥，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下来，“哥哥，我太开心了，见到你。” 哥哥温柔地帮她拭去眼泪：“那就别哭了，笑一个给我看啊。”他当然能够明白她的心情，也在想是否自己从前对她照顾太多，以至于她很难自己独立？若真是那样，他可真会怪自己的。 “是高兴的泪水啦。”华英一面说，一面往回憋眼泪，但眼泪像是不听她的话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外涌。 “跟我说说你这些年过得怎样吧，这样等我回去了，阿梅问起来，我也好对她讲。”他很想了解小丫头这二十年都经历了什么，开心的、难过的，他都想要知道。能够陪伴一个人成长，其实真的很幸福。他曾经有过这样的福气，但不够长久，所以他才回来，想再见小丫头一面，说说话也好。 “好。”华英抽抽搭搭地点点头，但很快她就想反悔，她狐疑地看着哥哥。 “怎么了？这种眼神看我？”哥哥不解，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来。 “如果我都同你讲了，梅姐会不会就不来看我了？因为我的事她什么都知道了。”华英忽然开始担心起来，虽然一开始她是哥哥一个人的歌迷，早的时候她还吃过梅姐的醋，可是后来了解了梅姐是怎样一个人，以及她同哥哥的关系以后，她就爱上梅姐了，甚至超过了哥哥。她记得那时候哥哥也是佯装生气呢，说她立场不坚定。往事之所以往事，想起来是会让人感到快乐的，也许以后的人生里会有许许多多的不顺遂，因为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的童话故事，有的只是生活的艰辛和不容易。 “不会的，梅姐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她也很想你。”看着已经四十岁的小英，他的心情十分复杂。这次他是肩负着任务来的，他要让她学会依靠自己，学会独立，她不能总是想着自己和阿梅了，二十年，已经够久的了。 “嗯，那我们说好了哦。”华英伸出小拇指，示意哥哥要拉钩保证。 “小英都四十了还要拉钩上吊呢？”哥哥觉得这小丫头当真是一点儿没变，也没长大多少啊。 “要的。”面对哥哥的问话，华英一本正经地答道。 哥哥哭笑不得，只好按她说的做。两个人拉了钩，华英看着自己的手，觉得自己得到了哥哥的承诺，高兴的不得了。但又不只是单纯的高兴了，心情复杂得很。 “哥哥，你最近好吗？”本来说是要说她这二十年发生的事，说着说着又绕了回去，到现在都和哥哥坐了好一会儿了，她依然还是不适应、不习惯，感觉到十分的不真实，像做梦一样。 哥哥居然来了？居然真的来了？来看她了？还问她过得好不好？白日梦吗这是？她在心里忍不住疑惑。她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很想抓住随便哪个在现场的人问问，他们是不是也能看见哥哥？是哥哥诶。 但是她忘了，因为要陪哥哥过这个特殊的日子，所以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