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止境的数绵羊

“你下次再脱靶，我就把你绑在靶子上！八百米靶你脱靶我勉强可以理解你，三百米都能脱靶，你眼睛干什么吃的！”

柳小山瞪着眼睛，将刚刚扛过来的完整靶子狠狠地插在苏熹微面前，手指头不住地点着硬木制成的靶面，恨铁不成钢地道：“我说一不算二，绑在靶子上你一天也别吃饭。”

“还好不是□□的靶子。”苏熹微紧紧地抱着与自己同病相怜的狙击枪，嘴上却没有闲着：“我觉得我一定是疯了，我看到靶子在我眼前跳哥萨克骑兵舞，它一定是最好的手风琴手。”

“你嘴子怎么和蒋小鱼一样碎，一样的天花乱坠。”邓久光揉了揉太阳穴，头疼道：“把你说话的一半天赋放在射击上，你都不会三枪脱靶。”

坐在一旁的苏卫将腿随意地搭在铁制栏杆上，风声一浪接一浪，似乎在撕扯他紧绷许久的神经，满院都是鎏金般的沙砾，他心中的念头却一瓣一瓣凋零。

被他悬吊在窗边的风铃似乎也感知到了他心中所想，海玻璃与海风碰撞而出的独有音律丝丝绵绵地响彻耳畔，疆土北地的风沙蔓延席卷，似乎一切都在试图唤醒他三日加在一起不过五小时的睡眠。

相比于刚刚见面时的初印象，不知是相处久了，还是经过军营炮火飞沙的洗礼，从苏卫的视角看，苏熹微立于海边，就像一棵三月扶风，俏生生的堤上青柳。撇去毒辣刻薄的诨话，她独是立在那里，便青青翠翠。

似乎是察觉到了苏卫眺向自己的恍惚目光，苏熹微伸出手，对着他目光所至的方向伸出两根手指，悄然比了一个“耶”。

与苏熹微不同的是，苏卫的眉眼间总是笼着解不了愁，但他无暇去想那些琐事，因为早已在心底扎根生芽，已成参天之树的最终目标，是他在海军陆战队的毕生追求。如果这次机会他没能把握住，那他这三年来牺牲掉的睡眠，将毫无意义。

“又是螃蟹？再吃下去，这个螃蟹家族的族谱都要在我的胃里建祠堂了，他们还会受香火呢。”苏熹微皱着眉头盯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螃蟹汤，抱怨道：“我刚刚听见它们说，为什么每次都要用水淹死它们，我告诉它们那是汤，还是隔夜的。”

“你怎么这么能废话，做啥吃啥，还挑三拣四，想要享清福就收拾东西回家。”柳小山将碗里的汤灌进一大口，嘴里的馒头还未咽下，便含糊不清道：“这不挺好的吗？你来这是为了训练，又不是养老。”

苏熹微没有动筷子，她刚刚亲眼看见蒋小鱼将一板不知是什么的药片尽数投放在了柳小山的碗里。为了防止暴毙于此，她只从柜子里拿了一个面包和一个苹果，权当今天的午饭。

但当她捏着面包走出门外时，却见苏卫仍旧坐在台阶上，眼睛只是望向海天交界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让我猜猜，你是在想千里之外的家乡？还是近在咫尺的大队。”苏熹微坦然地坐在他的身边，将手中的苹果一分为二，递给他道：“为什么不去吃饭？”

苏卫不做行动，只是稍稍活动了一下僵硬许久的胳膊，漫不经心道：“那个尖嘴猴腮的小子在饭里下了点东西，我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倒在这。”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就着一嘴风沙吃饭？”苏熹微啃了一口苹果，惬意道：“但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会睡不着觉，对于我来说睡眠就是一个损友，召之即来挥之不去，还会略走你一天的精气神。”

“没有原因，只关乎荣誉和尊严。”

“荣誉感这个东西就像安眠药，偶尔吃一点可以让你精神充沛，但如果依赖它甚至视它如命，那它存在的意义也就变了……”苏熹微话还没说完，便皱着眉头看向海滩上肩抗圆木的邓久光柳小山二人。

邓久光的发挥一如既往的稳定，倒是柳小山，面露难色，弓着腰，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肩上的圆木也随之滑落，扑通一声溅起一地飞沙。

“师傅，师傅……”蒋小鱼似乎早有察觉，将一卷卫生纸递到柳小山手里，笑嘻嘻道：“我来给你送纸来了。”

待苏熹微再看时，蒋小鱼已经踢翻了一个铁桶，撒开脚步便向远方跑去。被他丢下的卫生纸迎风舒展，长长卷卷如画卷。

“看样子他‘屎’到临头了，毕竟人生自古谁无‘屎’，这次蒋小鱼可让他留名青‘屎’了。”

苏卫瞥了一眼苏熹微，万般嫌弃道：“幸灾乐祸，而且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