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似乎要将我淹没

“为什么，乌云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就不可以？”苏熹微摊开手，大失所望地看向已经摇下车窗的叶匪石，质问道：“我是被开除了吗？”

“不，你想得美，这是龙大队的意思，别来和我叽叽歪歪。”叶匪石手握越野车的方向盘，目视前方，敷衍道：“如果你真的被开除，那我第一个把你从直升机上扔下去。”

“那我也不要在这里，我一没有违规二没有像他们一样当逃兵……拜托了，食堂的炖牛肉真的很好吃，我不想继续吃完螃蟹的族谱以后再吃蛤蜊的祠堂了。”

面对苏熹微炮火连天的轰炸，叶匪石唯一能回应的，仅仅是摇上手边的车窗，然后踩下油门，一骑绝尘而去。

越野车遥遥远去，终成一枚黑点，融进渐行渐远的柏油路面之上，消失不见。

“别看了，车轮没从你身上碾过去，已经是她最大的慈悲了。”苏卫盘腿坐于一枚废弃的橡胶轮胎之上，摸了摸有些皲裂的耳廓，难得打趣道：“看来我会比你先离开这个破地方。”

“我不要，我就算死，也不想死在没有红烧牛肉的地方，当然你不会爱吃啦……”苏熹微耷下手，垂头丧气地走到苏卫的身侧，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道：“龙大队是谁，他为什么会和我一个大头兵过不去，难道我骗过他的钱吗？完蛋，我真的会骗一个穿军装的人吗……”

“龙大队？是他不让你走？”苏卫停下了修剪指甲的手，疑惑抬眼，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会得罪他？”

“我不知道，我甚至脑海里没法匹配他的样子。”

比起苏熹微的灰心丧气，苏卫却显得饶有兴致，他将指甲刀收好，歪头看向她，慢悠悠道：“你不是很爱发不义之财吗？赌一把，谁先离开海训场。”

“才不要，人生唯一有把握的事就是人固有一死。”苏熹微抬手，以凉棚状遮住眼周刺眼的阳光，却见训练滩上柳小山与邓久光身影跃动，越野障碍与武装泅渡对他们而言，已是如履平地。

“他们在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做梦做糊涂了，总想着重回旧日的荣光。”苏卫将胳膊撑在身后，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如果其中有一个没能带兵，那个小子和你，最起码有一个要遭殃。”

随着比赛的落幕，苏卫的话也得到了很好的应验。

“从今天起，你和蒋小鱼，就都是我硬骨头队的人了。他们练什么，我们就比他多一倍，多二倍，让铁血队的人知道，我们就是一块扎人的硬骨头。”柳小山将作战计划拍在二人的面前，宣布道：“这是明天的训练计划。”

“女兵队不仅有红烧牛肉，还有规律的作息和任务让我怀念。”苏熹微皱着眉大致浏览了一下纸上的内容，顿感头皮发麻。

夜色逐渐浓郁，月影幽幽，从海天一线处缓缓升起。当人们面对月色时，通常压抑在心底已久的思乡之情，便会化作浓雾中悄然破淤泥而出的睡莲，花瓣拧成一缕惆怅的情思，缓缓淌进封闭已久的心池。

苏卫眼瞧着悬在海下的一盏玉盘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天光乍破，曙光初现，晨光熹微。

而待他回到自己的宿舍中时，只见苏熹微跪坐于平整洁净的床铺之上，指尖还拨弄着那串独一无二的风铃。如初见时一样，光斑由于角度的关系，已然碎裂成点点星斗，毫不吝啬地铺在她的额前眼下。

无人愿意搅碎这云卷云舒般的慵懒，尤其是对于享受到片刻松弛感的苏卫而言。

“看来你又失眠了。“见苏卫归来，苏熹微凝过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小白瓶，放在苏卫的床头柜上，慢条斯理道：“别问我为什么不写一张小纸条而是亲自送来，因为我爹在临走前只给我留了一张纸条，然后我就没见过他最后一面。”

再熟悉不过的小白瓶，苏卫能有一个好睡眠，很大一部分是它的功劳。

“记住我说的话，小铃铛……也许它能让你有个美梦，但凡事的点到为止都是偶尔，因为当你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形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了。如果我爹能偶尔陪陪我，我都不会把他挂在嘴边。”

“你还没睡，只是为了给我送一瓶药吗？”

“不，美梦一秒会破功，但勇气不会。你不能逃避睡眠，就像无法逃离吃饭和训练一样，清一清脑‘海’里的垃圾，睡眠才会应约而至。”苏熹微指了指窗外，简明扼要道：“就像蒋小鱼把海滩上的垃圾清走一样，请你学着穿上白大衣，拿起夹子，扫走一切令你不安生厌的念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