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常钦却摇了摇头：“其实更早。”
“什么？”商愿不明白亲身经历的生活是如何出现了另一个真相。
常钦摸了摸那个坠子：“这是你高二那年我做的，想送给你当做十七岁的生日礼物。”
回忆翻江倒海地涌来。
那一年的生日，她请了很多人，包括常钦。
可是最后，每个人都来了，除了他。
她不明白，亲眼目睹的生活背后怎样出现了其他的真相。
高二暑假，十七岁生日，她记得很清楚。
因为高三在即，那年暑假休息了一个月之后，所有高二学生提前一个月返校。
一周后，年级主任通知她和学生会的两个同学一起去办公室。
因此得知学校请了常钦和跟他同届的文科第一一起回校分享经验。学生会的负责接待，她帮忙设计欢迎横幅和海报。
一天的活动，加起来说了三句客套话。
“你好。”
“这边。”
“麻烦让让。”
活动结束，学生会的会长提议大家一起去麦当劳。
站在一旁的商愿在心里默默祝祷他好人一生平安。
可是聚餐并不像商愿想象得那么开心。常钦坐在沙发长椅靠墙的位置，像个大人一样含笑看他们聊天。
找不到任何对话的机会，商愿苦涩地嚼碎薯条。很明白今天之后两个人又将毫无关系。
连手机号都没要到。
将将结尾时，她的好闺蜜，副会长突然福至心灵，开启助攻：“商愿，周末不是你生日聚会嘛，邀请师兄师姐一起参加呀。”
语气那么轻快，让商愿立刻抓到顺杆爬的机会。
可是她终究没敢直接朝常钦开口。
先是对准了师姐，笑得热情又放松：“周六晚，在海边的烧烤，师姐来吧？”
得到允诺之后，突然就紧张了。
她在大腿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常钦。
他早已知道她要问她，像守株待兔的猎人，笑得成竹在胸又漫不经心。
商愿没来由心跳漏掉一拍，到了嘴边的话突然飞走了。她艰难地吞了下口水，又没说出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嗓音颤抖，像承不住欲盖弥彰的秘密：“那，师兄……也……也来吧？”
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泄露她的心事。
常钦没说话。
商愿紧张而忐忑地看向他。
他终于点了点头：“嗯。”
“那时候，我也很紧张。”常钦的手抚摸过商愿的头顶，眼里的温柔被覆上回忆的光。
该送什么生日礼物呢？毕竟她什么都有。
于是自己做了一条项链。
想起的是小时候听他妈妈说，每个小孩出生之前都是在宇宙中漂浮的小星星。
那浩瀚苍穹里，出生之前，我们是不是遇到过？
最终就做好了这条项链。一圈圈的轨道，在互相靠近的两个小星体。
时间短，做得粗糙。他去街上挑选漂亮的礼物盒子。买盒子之前，先约了商愿的妈妈见面。
他上大学一年，在外兼职，赚够了他妈妈当时向商愿的妈妈借的钱。
两万块，装在大的棕色信封里。
汤盛没想到是还钱。意料之外推拒不肯收：“就当你上大学给你包红包了。”
可是少年心气是眼里藏不住的光，汤盛醒悟，收下后和他聊天。问他大学生活，顺带聊到了自己的女儿。
让她柔肠百结的人：“也不知道愿愿会考上哪个学校。她要是不让我送她去学校怎么办？？”她低下头笑笑，像是不好意思在另一个小孩面前问出这么傻气的问题，于是给自己下台阶：“我看她还是跟看小孩一样，怕她遇到哪怕一丁点困难，怕她被人为难。”
她微微眯起眼睛，眼里好像还是那个有着圆滚滚的肚子和嘟出来的脸颊的小女孩，抱在怀里，软软嫩嫩，就是她心尖上最软的一块肉。可是如今要把她扔进社会里，左思右想都是舍不得。恨不能拿个玻璃罩子让她永远生活在童话里。
“就希望她无灾无难，不要看见这世上一点点不好。”
常钦一直记得这句话。
如同佛语纶音的一句话，像被刀刻在他心头。
一个人，要一辈子活在童话罩子里。可能吗？
常钦不动声色地打量汤盛。
见面的地方是她定的。五星酒店的大堂吧。从她泰然自若的神情不难猜出这是她经常来的地方，他甚至也可以想象出商愿进出这里时一样的熟悉表情。
而他，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空气里漂浮着甜腻的香水味，穿着套装的服务人员那轻声细语，落地窗洁净地微尘不染。这些人当然不一定高尚，但他们有余力装得人模人样。活在这个悬浮的水晶气泡里。
而汤盛比之那些同样出没这里的人更加相得益彰。她虽然年纪不小，但是皮肤细腻，眼神清澈柔和，一看就是没吃过苦，没受过白眼的人。
所以也不是不可能。
商愿以后就该变成她妈妈这样的人。
而他靠近她，能给她什么？告诉她世界的残酷和可怕，告诉她有些女人走投无路，有些男人凶狠残暴。告诉她从小他爸就打他妈？
那天，六点的生日聚会。他其实也到了。
在沙滩另一处无人的地方，坐在一睹矮墙上。手揣在裤兜里，紧紧握着没有装进盒子里的项链。
远远看见那边，篝火燃起，细细碎碎的笑闹声传来。
她会忘掉他，忘掉年少时草率的心动。
商愿一直在等。
从六点开始看表，没有错过分针的每一次移动。身边这样热闹。两个大的黑铁烧烤架，烟气喵喵，油花滋滋，鸡翅膀、牛排、生蚝、黑虎虾。笑闹声让海浪都退避三舍。
间或有人提起，咦，常钦是不是没来？
像切牛排的刀一下扎进了她心里。
在他眼里，她就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甲。她满心期待的赴约不过是他在饭桌上漫不经心的“嗯”。
也许转头就忘了。
也许并没忘，只是觉得不重要，不需要，也不必要。
到八点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