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阴
江珩曜第二次看到顾陈年流泪,是在永安高中学校不远处的护城河边,也是在一张行人歇脚的长椅附近。
那一天晚上,江珩曜回家比平时有点晚,因为自习结束后,他又和同学讨论了一些题目。
沿着每天回家的道路,正常步行经过护城河那段时,他远远看到前面有个人影很像顾陈年。刚开始,江珩曜以为看错了,因为就在前一分钟,他的脑子里还想着,这个点顾陈年在宿舍是不是应该已经洗漱上床了呢。
但越看越像,而且那个人影旁边还围着三个男的,看上去很像混混那种。
“顾陈年,你干嘛呢?正找你呢,快过来!”来不及多想,江珩曜就大喊一声,边喊边往前迎。
而那个人影好像转了下头,然后一秒没犹豫,就朝他飞奔过来。而她身后另外那三道人影犹豫了一下,站在那里没动。
越跑越近,越看越清,不是顾陈年,又是哪个?
顾陈年跑到江珩曜身边,没停下飞奔的脚步,拉上江珩曜,边跑边说:“快,回学校!”
江珩曜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大概也猜得到。什么也没问,他又反手牵了顾陈年,因为他发现顾陈年似乎没力气了,跑不动了。所以,由他来带领两个人的前行。
进了校门里,就安全了。
两个人停下来,都有些气喘吁吁的。顾陈年松开江珩曜的手,弯着腰,一边拍打自己的胸口,一边大口大口呼吸,努力调整着气息。
江珩曜还好,他的气息很快就匀乎了,他看了看自己被顾陈年松开的手,又看了看顾陈年,稍微想了一下,就伸手拍了拍顾陈年的背,帮她顺一顺气。
江珩曜的表情很奇怪,看上去似乎居然是有点高兴,又有点得意。
好半天,顾陈年才平复下来,只是眼神有点呆,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的。
借着路灯微弱的光,江珩曜看到顾陈年的脸上亮晶晶的。
“顾陈年,你哭了?”江珩曜觉得,比起刚才的事,这个才严重。
“没有。”听到江珩曜的问话,顾陈年才反应过来。她慌忙侧身,用手擦了擦脸。
“害怕了?”江珩曜轻声问。
“嗯,不是。”江珩曜无语地看着顾陈年,嗯,不是,那到底是不是,还嘴硬呢。
“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宿舍里吗?”江珩曜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怎么会在护城河边。”
“.…..嗯,有点事,过去待了一下。”顾陈年的回答,等于什么也没回答。
“到底有什么事?你快说。”江珩曜都有点着急了。
“都说了没事。”顾陈年不看江珩曜,又转头往大门口方向看了看,“江珩曜,我们朝里面再走一点。我担心那几个混混跟过来,在外面等着,你别被他们看到脸。那什么,你也等一会再出去,等会,等会可能更安全些。”
顾陈年的表情明显还是很紧张,很害怕。能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吓坏了。
“你也知道害怕?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天这么黑,你可真勇敢,自己一个人到护城河边待着?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流氓痞子混混在到处瞎晃?问你什么事,你也不说。”江珩曜生气地数落顾陈年,“你可是真能气我!”
想想如果今天不是凑巧,有同学找他讨论题目,他走得迟了,他看到了顾陈年,然后会怎样?如果他不在,顾陈年要怎么办?越想,江珩曜越有点后怕,也因此,他是真挺生气的。
“到底是有什么事要去那里?”顾陈年低头沉默不语。
“咦,你不会是和其他人约了,也是到那面‘谈心’的吧?”江珩曜突然想到另外的可能,他立时瞪大了眼睛。
“什么约人?什么谈心?你别胡说!”顾陈年一生气,也忘了害怕了。
“那你这么晚到底过去干嘛的?”江珩曜看顾陈年不似作伪,也放松了,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家里出了点事,很巧,我中午回去了一趟正好知道。心情不太好,想出去走走。”顾陈年的声音有点闷闷的,还嘀咕了一句,“整天问东问西的,什么都喜欢巴巴地问。”
“那还不是因为关心你!”江珩曜没好气回了一句。
顾陈年不说话了。
“也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宿舍吧。”
两个人并肩往宿舍区走去。
“家里出了什么事?”江珩曜又开始了。
……
“不方便说?”
“也不是不方便,反正,也没什么好事。”顾陈年苦笑了一下,“非要说,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吧。总之,唉,说了也没意义。算了。”
江珩曜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顾陈年,一时也无语了。
……
“有时候,人越是活在最底层,生活越是艰辛,干得生计可能就越是危险。然后,也会出现更多的意外,然后自己,或是身边的人,就会一起坠落到更低处。如此,恶性循环。大概,就是这样。”
“而那些情况本来很好的,或者已经很好的,然后助力更多,也更大,于是可能就越来越好,然后更好,于是好上加好。如此,也就是良性循环了。”
顾陈年看江珩曜没再说话,两个人之间挺沉默的,她又主动说多了几句。不过,因为她自己也还没有完全理得清晰,看得透彻,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说的挺拗口的。
但江珩曜听懂了。
“年年,你想站的更高,或者实现阶层跨越吗?”
“不想。”顾陈年回答的挺快的,“没想过。”
“为什么?”江珩曜挺好奇的,怎么回答的这么快,这么斩钉截铁?
“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阶层跨越?那么容易的吗?如果那么容易,那么普遍的话,那为什么偶然成功的或者逆袭的特例,会被大书特书呢?可见能够成功实现跨越的人,还是非常稀少的。”顾陈年想了想,回答,“我身边很多认识的人,各种勤劳,各种辛苦,但祖孙几代人还是在生存线附近挣扎啊。”
“我能力一般,见识有限,我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运气和机遇,能够去创造奇迹。”
顾陈年笑了,很浅很淡。
江珩曜转过脸,很认真地看着顾陈年。
觉察到身边人异乎寻常的探索视线在自己的脸上停留,顾陈年心中微窘。她回看过去:“江珩曜,你这么看着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