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昨夜一场惊雨。
今早你起来,着了凉,残余的噩梦黏在脑海里,黑乎乎,沉闷闷——坠得头疼。
昨夜木廊上的谈话,吐露心事的心情,此时此刻再也回忆不起更多。只依稀记得拒绝了什么建议,带着满脑子愤懑倒在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今早上你揉着脑袋拉开门,看见你的近侍安静地转过头看着你。你才迷迷糊糊想起来,笑面青江建议你换掉近侍。
“您举荐谁呢?”你几乎是以沉静的姿态问。
“鹤丸国永。”他歪着头笑着说。
“有原因吗?”你又问。
他摇头,不说话。让你也不清楚是他真的没有缘由,还是不愿意说。
可你舍不得你的近侍。
所以你拒绝了他。
今天早上你和他在一块,并没有多么愉快的体验。无非你坐着,他坐着,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其实你打开窗就会看到许多色彩,但是你把景色在脑海里过一遍,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了,固执地呆在室内。纷乱的思绪想毛线团一样绕在一起,有人为你找到了线头,你却弃之不用,不知道在和谁较劲。
你觉得头疼。
嘈杂的雨声让你头疼,室内的安静让你头疼,近侍的沉默让你头疼,现在你的存在也让你头疼了。
你迫切地想说话。
于是你站起来,于是你瞪着他,命令他:“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他没说话,站了起来,俯视着你,你突然清醒了,但还是头疼。
你泄了气似的望着他。
他开口说:“对不起,审神者大人。”
你才不是要他的道歉。
“我们相处了,三天。”你强忍着哽咽,“我有,有什么,做的,不好,不好的地方吗?”
“没有,审神者大人。”他说,“我建议您换掉我。”
“很抱歉,审神者大人。”他说。
你通过泪眼看着他金色的眼睛,觉得金色真是冷漠极了。昨夜上涌的泪水,现在淌了个痛快。
你“呜呜呜”的哭,就算没人理你,你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放声哭泣了。
但更可恶的是,冷漠的金色抱住了你。
等你觉得平静下来,相拥的两人分开,一切又回到刚开始的样子,你妥协了。
“那么,”你问同样的问题,“有理由吗?”
“请您好好待他。”他说,“这只是我的建议。”
你没再发问,什么都要求个理由的你看起来蠢极了,特别是得不到回答的时候。
你感觉自己平静下来,并且越来越平静,甚至显得无情冷漠了。可是你内心却在赌气。
你迟早会知道一切的。
你这样想。
你的近侍变成了鹤丸国永,从今天开始。
鹤丸国永来报道的时候,带来了你的早餐。
意识到这一点的你更是生气。但当你抬头看他,只觉得那同是金色的眼睛像是从天空淌下的阳光,是流动的,活泛的,会变成许多形状。
那双眼睛会弯弯地笑,会红着流泪,也会瞪圆了表示惊讶,半闭着表达懊悔。
那是一双活着的生命力顽强的眼睛,足以证明他的主人也是一个活着的顽强的生命。而你之前近侍的眼睛已经快死掉了,在他的对比下,整个本丸都鲜活起来。
你忽然感受到,本丸是活着的,至少现在如此。
“哟,我是鹤丸国永。”他说,眼睛狡黠地朝你眨了眨,“有没有被惊吓到?”
“被吓到了。”
你喃喃道。
在他肆无忌惮的笑声里,你一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
迟早你会知道一切的。
你这样想。
你吃饭的时候,他在你对面止不住地四处张望。
眼光从天花板跳到到窗边摊开的书上,又从凌乱的床滑落到木地板,像崭新的晨光渐渐覆盖整个房间,好像今天是个温柔的雨天。
你并非是一个能把所有事物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人。被子没有叠,衣服没有折,地也没有扫,还有一盆不受宠爱的兰草缩在阴暗的一角。
你感到羞恼。
或许是注意到你不自在的神情,他收回目光,盈盈朝你一笑,说道:“审神者的房间很有生活气息嘛。”
你忍不住瞪他一眼。
他托着腮看着你,眼睛仿若湖水,粼粼地泛着波光,见你瞪他,笑容更盛。
“这样才对嘛,审神者。”他支起身子笑,像一株在阳光下长势良好的植物,“人生还是要有些乐趣,像之前那样——”
他张开双手伸了个懒腰,白色的斗篷带起一阵风,像白鹤张开了双翅,“心可是会先死的。”
你的手不自觉的顿住了,一直困惑着你的某件事的缩影笼罩了你,使你发抖。
你在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可来不及完整地说出口:“他们——”
你的近侍把他洁白的食指竖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鹤也不知道哦。”他说,“要一起吗?审神者。”
“当然。”你极迅速地答应了,“我们该怎么做?”
你的身体不自觉地凑近了,目光闪闪地看着他。
他伸手摸了摸你的头,又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地收回了手。
“哈哈。”他尴尬地假笑了两声,“我们先出去逛逛?”
你郁闷地理理头发。
他站起来,向你伸出手,生机在他身体里野蛮地生长着。
“一起吗?”他问。
你把手放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