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婚前准备
“妈咪……” 不出卢多维卡所料,第一个叫苦的,果然是苏菲,“语言这种东西,没有爱的话,真的是很难啊。” “苏菲,撒娇抗议通通没有用。”公爵夫人双手叉腰道。 “那我可不可以抗议到有用为止?”苏菲叹口气,“那些名词的阴阳性跟德语完全不一样……而且法语好难听啊,到处都是连诵和不发音的字母,讲话的时候跟吐痰一样。” “请原谅,殿下——” 抗议的是教授法语的沃恩先生。他是法国人,出生在一个叫做蓬图瓦兹的小镇上,现年不过二十多岁,在慕尼黑大学担任助教。因为他的教授和马克斯公爵相熟,便推荐了他过来授课。 “法语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而且如果您能原谅我的直白——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德语中的Ö,听起来也很像呕吐的声音。” “皇后陛下!”苏菲也不生气,反而跑到茜茜身边,拉住她的胳膊,笑嘻嘻地说,“你听,沃恩先生说你们国家的名字像呕吐的声音!” 德语中的“奥地利”被称为 Österreich,正是以元音字母Ö打头。 “啊,请原谅,我绝对没有冒犯公主您的意思……”沃恩先生被吓了一跳,反射性地从椅子上弹起,慌慌张张地鞠躬道歉,“请您相信我,我心中对巴伐利亚和奥地利充满了喜爱,刚刚我只是——” “沃恩先生,你完全不必在意。”茜茜笑了笑,“我妹妹只是太淘气了。” “啊,公主您真是温柔大度……” 年轻的助教先生这才松了口气,愈发觉得这位奥地利未来的皇后不但美丽,性格更是可亲得很,教课又比从前更多了十分用心。 “妈咪……” 晚餐过后的时光,照例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聊天的温馨时刻。苏菲依旧不死心地试图说服母亲,“法语我可以过几年再学嘛。让沃恩先生专心教茜茜一个人不是很好?我们在旁边,会添乱啊。” “知道会添乱,你还不安稳一点!苏菲,在社交场合说法语,是极其重要的。” “可是这对我来说又没什么用。”小公主耸了耸肩,“我既不想当皇后——嗯,茜茜要成为奥地利的皇后了,我自然没机会啦;也不想当王后。难不成,妈咪你要把我嫁给那个科西嘉人的亲戚?反正呢,我将来结婚的话,自然要找个说德语的人;实在不行,说英语的也可以——如果他愿意改信罗马天主教的话。” “苏菲,你哪里来的这么一堆歪理!”公爵夫人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你既然肯学英语,为什么不肯学法语?哦,马克斯——都是你把孩子们教坏了!” “咳咳!”马克斯公爵被口腔里的啤酒呛到了,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来,用餐巾擦了擦嘴,说,“维卡,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虽然不说法语,也给女儿们请过英语教师——好吧,如果你非要认为这也算是我的错——可我从来没有给她们灌输过讨厌法语的思想。” “好啦,马克斯,我不过才说了你一句。我们总得为女儿们想想——如果当初我们请人来教茜茜外语,她现在也不至于要在七个月内学习四门语言。要知道,生活并不总是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如果以后再有哪个女儿被国王看中,也不至于这样手忙脚乱。而且我只是让她们跟着听课,也没有指望她们记住多少——” “妈咪,我有记住的!” “哦,苏菲你这么不喜欢法语,还会用心去记?” “虽然我不喜欢法语,可是我有记住意大利语!”苏菲不服气地挺了挺胸,“我会说‘La la è verde’(这个苹果是绿的)!” “小苏菲,”一旁的戈克先笑了起来,“难不成上了这么多天的课,你就只记住这么一句?” “当然不是!”苏菲想也不想地反驳道,“我还会说‘La la è rossa’(这个苹果是红的)!” 戈克索性放下手中的杯子,笑得靠在了椅子上,“除了苹果是绿的和红的,还有什么?” “哼,戈克你就爱欺负我!我当然还会说别的!我会说……嗯……”苏菲底气愈发不足,拽了拽垂到肩上的辫子,“我会说……啊,我还会说‘La la è azzurra’(这个苹果是蓝的)!” 玛丽已经哈哈地大笑起来。 “苏菲,你见过蓝色的苹果?” “把苹果染一染不就是蓝的了!”苏菲脸红了,嘴硬地辩解道,“我会说德语!会说德语就能走遍天下!” “喔——”玛丽忍住笑,用力点头,“我们苏菲的志向真远大!” “玛丽,你学得这么认真,难不成是想要嫁去两西西里当王后?” “苏菲!” “好了好了,你们再吵,我的偏头痛又要犯了。”公爵夫人揉了揉太阳穴。 “那妈咪,我可以从明天开始不学法语了吗?”苏菲抬起头,恳求地望着母亲,眼睛里满是期待之色,让人不忍心拒绝,“我还有别的事情——比学法语重要十倍,不,一百倍的事情。” 为什么不想学法语? 苏菲说不出具体的原因,却感觉得到自己心中的抵触。如果说茜茜不想学捷克语是因为潜意识里对苏菲姨妈的反抗,那么她对法语的抗拒,则更像是心底深处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学会法语,似乎就意味着帕森霍芬无忧无虑童话一般的生活注定一去不返,她终究要像上流社会中真正的公主一般,穿上紧身衣和拖地的礼服裙,与可能的结婚对象翩翩起舞,对认识的不认识的、喜欢的讨厌的贵妇笑得优雅温柔。 政治联姻,与最合适的陌生人一起,生育继承人;然后几十年如一日地,扮演一个完美精致的木偶? 那绝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可苏菲却隐隐觉得,挣脱不掉命运的枷锁。 将孩子们都打发回了自己的房间,公爵夫人卢多维卡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马克斯,茜茜的嫁妆可真叫我忧心。” “维卡,放松点。”马克斯公爵满不在乎地喝了口啤酒,“还有半年多呢,一切都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