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Ga Over——”

机械的电子音在树翳下响起。

无数金光闪闪的电子金币从五条悟手中的游戏机屏幕上滚落。

界面弹出「重新开始」的选项:“Aain——”

但五条悟却迟迟没有再按下。

他只是偏头看着源梵音，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震惊，失语，瞳孔微缩，身体像板块被巨大的洋流冲击撼动一样，连着语调都像是气球被撞上天一样飘起:“……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不含嘲笑，也不含轻视。

反倒像是不可置信般的、空白的声音。

源梵音却是继续反问他:“不可以吗？”

“让我成为你的神明，不可以吗？”

她说。

好像觉得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她漂亮的眼睛忽闪，脸上的笑容弯成一个略带讨好的弧形:“成为你的神明后，我就一直看着你，护佑你，回应你……”

末了，她回想了一下以前自己父亲祈神时说的话，又忍不住补充道:“大家好像都喜欢向神明许愿呢，虽然我确实很笨，也很弱，但你想要得到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会努力为你实现的……”

闻言，五条悟的眉头微蹙，保持着惊愣的表情，好片刻才机械地偏开了视线。

他望向前方，陷入了一种罕见的沉默。

这种安静并非源于他本身的特性，而是像飞鸟摔进深海一般，沉重且寂静。

午后的浮光掠影从他的眼中一一闪过。

世界在变化，万物在滤动。

但他的目光却放得万分辽远，不知落在何处，那副纤瘦的身躯在盛大的树翳下静止。

世界忽地坠入了寂静。

只有漫长的蝉鸣依旧在响彻，嘹亮而绵长。

好半晌，他才按下重新开始游戏的按键，然后又在转瞬退出。

源梵音看着他将游戏机塞进衣服的口袋里，从长椅上站起身来。

“走吧，送你回去。”

他说。

她一愣，抬头看他，问:“去哪里？回家吗？”

他没有回头，只是冷淡地说:“去你现在该去的地方。”

……

幅度小而频率快的脚步在侘寂的宅邸里行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而凝滞的冷气，叫人喘不过气。

有低眉垂眼的侍女为来者拉开格栅门，恭敬地行礼。

里边的人围在一起，见此也只是点头颔首，随即继续低低诉说着某种秘密的言语:“如果情报无误的话，源家那位似乎觉醒术式了......”

“之前冬天就有大量咒灵死于左京区那一带，还有一个人类受到袭击，目前正在医院接受治疗，精神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虽然源家竭力撇清关系，但是如今看来，果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啊......”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说到底，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会到今天才发现？”

“五条家呢？五条家怎么说？”

“听说五条家与源家解除婚约了，这样的话他们也没理由庇护源家了吧......”

“也许他们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才解除了婚约......”

“我不认为他们会允许这样的威胁存在......”

“可是现在很难杀她了吧，就算是五条家的那位......”

“弑神可是重罪，就算是五条家……”

......

马路边的信号灯在闪。

灯光的率动连着闪烁的数字，跳转在红绿的像素点上。

城市的流动聚集在黑白的十字路口。

人群涌动，嘈杂的蝉鸣隐在其中此起彼伏。

从附近高达十几层的百货大楼往下望，可以将其尽收眼底。

有漆黑的眼珠从攒动的人头中转，最终锁定在了底下一抹惹眼的银白上。

眼睛的主人站在百货大楼的窗边，喃喃道:“一亿……一亿……悬赏……五条悟……六眼……先到先得……”

同一时间，信号灯停在了25秒的绿灯上。

禁步的指令解除，汇聚在十字路口边上的人群开始走动。

隐藏在其中的源梵音跟着五条悟一起，随行人越过马路上白色的斑马线。

某一刻，前方的人突然停下，头颅似乎微微偏向不远方的大楼。

“怎么了吗？”

她在身后困惑地问。

“没什么。”小少年淡淡地答，上挑的眼睛重新耷拉下来。

眼见信号灯只剩5秒，周围的行人都陆陆续续越过了马路，五条悟便也迈开脚步往前走。

只有源梵音停在原地，站在马路的中央，回头又看了那幢大楼一眼。

她没看出什么奇怪的，只能困惑地收回目光。

眼帘中，信号灯已经转红，五条悟的身影在对面的街道上，四面八方停泊的车辆重新启动，一辆接着一辆驶来，即将穿过她的身体。

她正准备往前走，这时，耳边骤然传来了刺耳的笛鸣和一个来自身后人的声音:“小心——大姐姐！！”

伴随着这句话，她感觉自己的背被来自身后的什么猛撞了一下，这导致她一个踉跄，直接摔在了油柏路中央，同时，有什么重物落地的闷响在耳衅响起，周围刹时惊起了无数人惊骇的尖叫。

源梵音脑子空白，后知后觉地抬头，这才看见在她原本站着的斑马线上，有个少年身形的人正软绵绵地倒在了血泊里。

对此，她发出了无辜而呆滞的声音:“……诶？”

……发生了什么？

事情发生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