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梦
敌袭前夕。楚州驻军营地主帐。
“柳大人,您这是何意?铁索连舟这般愚蠢之计如何使得?若是被敌军察觉并利用,我们都得完!”泗州水军领兵校尉不满地对柳臣道。
“我方船只不稳,唯有此计才可于江水之中稳进。”柳臣说着,却未深解其中用意。
他身旁的秦校尉对泗州校尉冷哼一声,“张校尉,现下是楚州地界。柳大人身为知府,拥有领军最高权。朝廷发令泗州水军援楚州,你们到了这里,就得听从柳大人的一切安排。”
“秦风,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这些只会纸上谈兵的文官走狗?”张校尉心直口快地说着。
秦校尉撇了撇嘴,“军令如山,这驻营里不是谁带的兵多就听谁的。张校尉,此番连舟已成,你却来质疑柳大人,莫不是挑拨楚州与泗州两军关系?”
“你——”张校尉怒而指着始终不语的柳臣与帮腔的秦校尉,两腮的肉微颤,“既然楚州军毫无诚意,我泗州军也不奉陪你们搭上性命!”
而秦校尉仍火上浇油,“这本就是我们楚州的事,也没有巴望着你们这些高贵的泗州军出手相助。”
张校尉气结,旋即甩袖离开了驻营主帐。
江畔处。随着满天燃着火的箭矢划过漆墨,火势霎时席卷江面,破开无边长夜。
楚州水军的连舟尽数焚着烈火,灼目的火光衬出浓厚灰烟,遮天蔽月。
“我好像已经听见了那船上的人哀呼哭嚎了——”洛路赤言眼底掠过嗜血之色,他瞄着那火船上附着火的人影,心头越发畅快。
“用不了多久,楚州便是我百越囊中之物。”
洛路赤言不急不缓地抖落着衣袖上飘过来的灰烟,回身望着待命的百越水军,“楚州水军已不攻自破,他们驻营之地军心涣散,此乃天赐我百越良机!随我一同上岸破敌!”
“杀——”震天呼声盖过江水,洛路赤言带领着百越水军登了岸。
此番驻营被箭雨扎成了刺猬,稀稀落落的楚州水军躺在残存火堆边上,空气中尽是浓稠的血腥味,携着冷风迎面扑来。
“停。”洛路赤言抬手阻止了前进的百越军,谨慎地打探着前处营地。
而除却燃木的噼啪声与江风撩得营帐哗啦声响,再无其他。
“殿下,他们好像弃营逃了。”洛路赤言手边的兵说道:“楚州军与泗水军不和,泗水军不赞同铁索连舟,遂领军校尉带兵离了驻营。”
洛路赤言往前迈了一步,持刀挑起了离得近的楚州水军尸体,那盔甲上厚厚的泥土混着血,连着那面甲后的脸色呈灰黑。
接而他居高临下地举起刀,欲对这尸身再补下一刀时,身后传来了急切的传报声,“不好了!殿下!”
洛路赤言的刀一顿,面色不悦地瞥了眼传报兵,“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
传报兵埋头哆嗦着声,“殿下,我,我们的战舰全被连舟火船撞上,烧成一片了!”
洛路赤言当即转身望向江面,唯见连舟焚成一道如天堑的火墙横亘江水,将百越停靠岸边的战舰尽数围堵,也一并阻绝了百越军的退路。
此时离得近了,洛路赤言始才察觉那连舟火船上皆是扎满了的稻草人——分明没有活人。
“中计了……”洛路赤言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话音方落,蹭地出鞘声划过耳畔。
他下意识地后撤着躲掉,仍未来得及避开,腿上被利刃划破一道长口。
洛路赤言抬眼之时发现此前他脚边楚州水军“尸体”握着佩刀,直直对着他。
“殿下!”洛路赤言身后的兵惊呼着接住了他。
顷刻间,楚州水军驻营处躺着的“尸体”纷纷站起身,提着刀以对百越军。
秦校尉抹了抹盔甲上黏着的血污,举起宝刀立于前处,洪亮的嗓音穿过营帐,“兄弟们!百越军已无退路!今夜成败且看这一仗,只许赢不许输!等打完了,老秦我请你们喝酒吃肉!”
金戈相接的不远处,柳臣见着张校尉带着泗州水军折返,他奇道:“张校尉,为何又回来了?”
“我……”张校尉微红着面瞧着前方的战火,咬了咬牙,“泗州水军只有战死魂,没有逃兵!”
柳臣淡然一哂,他知晓这位泗州校尉暗处观战时已洞悉了他的计策。
与此同时,瀛洲某地。
江扶风瞧着门缝外的天色,估摸着夜已深,扭头问着墙角处似在假寐的通判,“您知道这里如何逃出去吗?”
通判不答反问,“那你知道为什么我在这里,他们每日给我送来好酒好菜么?”
江扶风摇摇头。
继而通判含着醉意的黏糊嗓音说道:“因为我压根儿没想过逃出去。”
江扶风蹙起眉,“可我必须出去。”
“理由呢?”通判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盘坐着,又兀自斟起酒。
“百越以瀛洲为仓,向楚州发战。一旦楚州战线崩塌,无数百姓皆会罹难。”
江扶风简言说着,“眼下朝廷和楚州都不知此乃百越阴谋,只是单纯当作水贼入侵。而作为其粮仓与后备的瀛洲若不设法切断,百越敌军难以击退。”
“可这些和老头子我都没有关系咯。”通判抱着酒壶,眼神恍恍,“醉生梦死……我只想在这里等着终结一日,什么也不想管了。”
不想江扶风走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壶,“您若是不帮我,日后您的酒我全给您倒掉。”
“你这女娃娃!”通判有些恼怒,蓦地站起身跺了跺脚,“把酒还我!”
迎面的酒气与长年未清洁的臭气扑来,江扶风不禁屏住了呼吸,捏着鼻子道:“不给。我尚是年轻,您体力比不上我,也只能看着我抢走你的酒。”
“好吧。”通判无奈地应着,瞄眼见着江扶风手里的酒壶,嘴馋似的又再舔了舔唇,“你先给我,我告诉你。”
“尊老爱幼,您先说。”江扶风毫不相让。
“你个女娃娃,你还是幼呢!”通判鼓着醉眼。
“且不说女子十五便及笄,我年有二十,如何也算不得幼吧?”江扶风驳道。
“行,谁让我自称老头子呢。”
通判泄了气,“每日子时他们会换一次岗,直至卯时。这个时候借机逃出去是最稳妥的,因为总有不小心睡过去的守卫。也是由于老头子我从未逃过,他们警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