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逢
簇簇火焰卷着浓烈的光,撇开如墨的夜,明跃于各人面色。
“我差点忘了,今晚是我们村的篝火会。村长会把各家各户聚集一起,围着火叙话,然后他会给当年最困难的人家送去米粮。村长本来的俸禄也很微薄,但他坚持这样做,所以村子里的人都很信赖他。”妇人遥望着愈来愈近的火色解释道。
待的近了,江扶风从那围着篝火席地而坐的人群里寻着方才她远远瞥见的熟悉身影,却是一无所获。那攒动的人影里,唯有陌生的面孔,甚至与柳臣毫无相似。
难不成是她对柳臣朝思暮想过久,以至于产生幻觉了了么?
失落之余,江扶风强打起精神,由着妇人带她入了喧闹人群里。她拨弄着面上的半幅面纱,不动声色地掩过情绪。
“村长,我近日在镇上遇着了一位大夫,叫符风。她心底善良,一听说我们村里如今没了大夫,便想要来我们村。”妇人为坐在人群中心的村长介绍着江扶风。
村长杵着杖,打量她许久,面上尽是和蔼的笑意,“符风姑娘真是我们村的救命恩人啊。不过初到我们这里,应当还没有住处吧?我那边还有一陋舍,姑娘不嫌弃的话,可以搬去那里,以后咱们村想要看病的,也方便去那里。姑娘意下如何?”
江扶风并未推辞,对着一众百姓笑道:“村长如此厚待,符风何有不从?日后希望大家多多照拂了。”
其中一位热切之人步近,把手里的碗直直塞进江扶风怀里,“来来来,进了我们村就是一家人了,今天篝火会,给姑娘也满上酒。”
“吴叔,您让我拿来的酒是这个吗?”一个清润的嗓音蓦地在这纷杂之声里浮现,循着夜风隐隐约约地拂过江扶风耳畔。
江扶风闻声朝着人群另一头,只见一身形清癯挺拔之人揉开了漆黑,晃动的火光拨弄着他如玉的面颊,连着眉眼处微微挑开的小动作,皆尽入江扶风眼底。
彼时他抱着一坛酒,轻声问着那正烤着羔羊的农夫,只见农夫忙不迭地撒着香料,瞄了眼其怀里的酒,“诶是是是,大家伙等下啊,马上烤好了。”
他搁置下了酒坛,起身欲为农夫搭把手之时,晃眼见着了不远处的江扶风。
他身形顷刻僵住,又再抬眼直直凝睇着那戴着面纱静坐一边的人,难以置信间眼底却有着暗涌交织。即便她戴着面纱,遮住了半张清绝的脸,但那日夜萦绕心尖的一双澈净的眼,他绝不会认错。
他只听见自己生硬地问出了三个字,“那位是……”
一瞬周处的喧嚣,似是皆止于柳臣回头望向她的那一刻。
江扶风便一眨也不眨地与他目光交连,隔着飘扬的篝火与灰烟,再见之时,却是近如咫尺。她一时觉着那篝火实在太过于炽烈,灼得她双目发热。
好在夜色深沉,应是无人注意她眸底蓄势已久的情绪染红了眼眶。
随后她缓缓起身,对着他盈盈行了一礼,“我是新到平扬村的大夫,名为符风。”
柳臣挪不开那情切的眼,又再遥遥朝她笑,“在下邢尘。”
他勾起的唇角处噙着愉悦,连着火光探过的眉眼里也是喜色。
“邢尘怎么一来就盯着我们新来的大夫看?莫不是也想瞧瞧人家什么模样?”
闹哄哄的人群里不知是谁这般打趣了一声,而后又有人高呼道:“符姑娘不如摘下面纱,让我们大伙也好认得。瞧着符姑娘这模样,没有取面纱就气质非凡了,定是个绝世大美人!”
接而如潮的人声传来,齐齐喊着,“摘面纱——摘面纱——”
江扶风敛下眼,笑道:“庸人之姿,就不摘下让大家失望了。”
却是听见柳臣的嗓音穿过人群,“方才在下听说姑娘是为大夫,在下旧疾缠身多年,不知可否愿为在下诊治一番?”
“符姑娘,我也有旧疾,帮我也看看吧!”一霎起哄的声音覆过噼啪的火声,其中尽是满面兴奋的男子。
“各位抱歉,似乎是在下先在符风姑娘那边预约的……”柳臣作出很为难的模样,温和的声线里却是有着不容退让的强硬。
“去去去,你们哪来的旧疾,就知道瞎起哄!”吴三正切着羊肉,瞅了眼火堆围坐的年轻小伙子们。
村长也看出江扶风并不情愿显出真貌,打着圆场:“符姑娘莫要被吓到,咱们平扬村向来是这般热情待客。”
江扶风礼貌地点点头,摆手道:“不碍事,只是我初来乍到,还未收整一番,琐事繁多,恐怕还不能为大家诊治。这样,不如那位邢尘公子等我闲时看一看,其余若无急治之需,便往后再等等。”
“来,羊肉切好喽!大伙儿快趁热吃!别为难人家符姑娘了。”
热气腾腾间,吴三把羊肉至篝火旁,一众欢呼声后开始了大快朵颐,很快便将此前聚焦江扶风的目光转移到了别处。
江扶风环顾着四处之时,却见柳臣趁乱靠近了她身旁,径自坐于她边处的空位。他正持着尚有缺口的旧碗,望着她挑了挑眉,“感谢符风姑娘照怀,我敬你一杯。”
“邢尘公子客气了。”江扶风勾起了唇角,高扬的语调里藏不住雀跃。
而江扶风掩面饮酒之际,余光瞥见那角落里坐着一位男人,别于这晚会里的欢喜气氛,男人埋头兀自饮着酒,尤为沉闷。
柳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悄声在她耳侧说道:“那人是赵铁牛。”
江扶风不着痕迹地按捺住心头的惊讶,并未多问。她始才想起为何听妇人提及平扬村时,她隐约觉得耳熟,缘是那日于吏部瞧见的案子,正是处于此处。
而她再度张望着篝火边的各色面孔时,没能寻到那案中所谓失心疯的女人。
江扶风忽觉那修长的指节缘着她的腰,隔着薄薄的衣衫缓缓摩挲着,似是欲一把揽入她怀里,却碍于此处之景未敢多进一寸。
反是她能感受到他有些发热的指尖游走的痕迹,而越是身处众声喧嚷之处,越是勾得她心底紧张。
江扶风暗暗嗔视了柳臣一眼,却听得柳臣极低的笑声传来,偏偏他另只手端着碗细细抿着酒,目视着前处篝火,一副事不关己之样。
——他分明是故意撩拨她的。
“姑娘,夜已深了,要不你先去村长所在之处,打理好住所?他们这酒一喝起来,定得是到夜半了。”坐于江扶风近处的妇人回过头提议道。
江扶风顿时绷紧了背,不自觉地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