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灼
落地,便松开了手,略退后一步。咏夜这下才看清了此人的全貌。 个子很高,咏夜在女子中不算矮,也只能将将卡在他肩膀。 有一副玉树修竹般的骨架,随便穿什么都是好看的,此时身上那湖青色的外袍,白水一样素,被他撑起来,倒显得十分清越温柔。 美人在骨,也在皮。 他那张脸美得实在张扬,几乎可以用夭邪来形容。清越之骨与旖旎之皮,站在那儿,泠泠然花树一般。 文人有赋:“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皎若明月舒其光。” 这振玉金声的千古绝句放在他身上,都觉尚且不够。 咏夜被这突如其来的美色恍了,一时间有点慌,脱口而出:“你不是真狐狸啊?” 对方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问。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便从礼数之内,缩短到礼数之外了。但这不是亲近示好的一步,而是一种压迫,离得近了,身高的优势就完全显露出来。咏夜硬撑着没退。 “我是不是只真狐狸,方才你没验出来吗?”他语气中带着飘然的笑意,像轻盈羽毛的撩拨。 这是在调侃那一顿失礼的蹂.躏,只是调侃,他不恼的,甚至还带着些埋怨,埋怨这小姑娘占了便宜却不识货。 咏夜明知对方在戏弄,但想着是自己无礼在先,便耐着性子给他赔不是:“方才是我失礼了,实在抱歉。”她眼神闪动,补充道,“您是真的狐。” 是真的狐媚狡猾。 赔了不是,咏夜要走,但对方显然没想放她。 是真的狐,不光狐媚,他还胡搅蛮缠呢。 “你说失礼,是指那一手刀,还是之前别的什么?” 这怎么还得理不饶人呢? 咏夜看了他一眼,眼刀呼之欲出,嘴上尚且有礼:“之前我还以为你是只野狐狸,就想要摸摸玩儿。” “摸摸玩儿?”那人挑眉。 野狐狸?那人心里头气得直笑。 “是啊,你们青丘地上跑的小灵狐,都是能摸摸玩儿的。况且,你明明化成个仙了,怎么还要变回狐狸睡觉,越活越回旋呢?”咏夜也不端着客气了,在这种说不清谁对谁错的时候,与其自责,不如尽量挑他毛病,把自己往外择。 对方没有立刻答,这很不像他方才那巧舌如簧的做派。 可别是这就恼了吧。 咏夜心里打鼓,几乎开始谋划若真惹恼了个神仙,可该如何收场之时,那一位忽然出声了。 不知道是回答还是自言自语,头顶的声音轻轻道:“确实是越活越回旋了。” 他微微低了头,适逢咏夜抬眼,便对上了狐狸的眉目。 那是一双叫人不忍深看的眼。 温润、明艳,但也极疏远、极空旷。像薄雾笼罩的星辰,也像被露水沾染后湿漉漉的花瓣。 让人无端地想到,一场磅礴夜雨后,阒静无波的春水。你以为可以从中打捞月亮,却只看见了沉底的枯木。 似乎是看到了咏夜眼中的迟疑,或许是为了掩盖那一瞬间的流露,他笑了起来,笑着错开了眼,挑开了话。 “我叫花灼。” 花灼,这个名字咏夜熟悉,花家三公子,传说中救自己的人。 可是? 咏夜这回留了个心眼儿。 “怎么,你不信?”花灼原以为,看见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算是这位冷脾气的刀客,也会说上几句软话。可现在瞧着,她怎么还微微蹙起了眉头呢? “那你,不该是,九尾的吗?” 花灼一愣,顺势抿着嘴唇,轻声道:“呀,露馅儿了啊。” 话虽这么说,人可是一点看不出心虚,非但不心虚,还走近了些观察咏夜的反应。 他身架子高,此时附身垂头,一缕发丝随着动作散下来,正撩过咏夜的袖摆。 花灼看着她的侧脸,冷冰冰的如寒霜,又锋利似刀刃,比躺在冰棺里时生动了许多,这会子被戏弄调侃几句,眼看就要怒了。 可他倒笑得分外得逞:“哦......原来咏夜是想看看我的九尾。” 咏夜伸手一推他肩膀,恨不得把这妖孽推出千里之外。白眼打过来,刚要发作,立时被一团氤氲的雾气包围了。 银光之中,年轻的神祇现出了九尾。 有那么一个瞬间,咏夜突然领会到他名字的意义。 灼,是赤诚,是艳烈,是足矣燃尽一切的,极尽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