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砚
倒是很巧,楼砚话音刚落,灰蒙蒙的天上就开始下雨点子,轻轻落到宁安身上,浸润着萎靡的她。 细雨飘摇里,宁安远看着像是一株悬浮游离的苇絮,刺得楼砚心里不爽利。 第一次的芦苇荡,不过是埋了颗种子在楼砚心里,第二次再相遇,楼砚心境已然不同。 那密密麻麻如同蚂蚁啃噬的感觉,叫他必须重新审视台上小小的宁安。 脑海里楼砚那早早过世的阿父,如昨日重现,浮现在楼砚眼前, “阿砚,你要知道,若是有个人,在你眼里,与旁人特别不一样,你要记得你是草原上的男儿,要大胆一点。”年轻的楼骁乐呵呵地说着大道理。 画面一转,仆人伏地哭泣,病入膏肓的楼骁,卧在床上,睁不开眼。 “情爱杀人,阿砚,你往后须得万分小心。” 他阿父是懦夫,见不得九泉之下还有脸面去见他阿母,楼砚从来不想成为楼砚那样子背信弃义之人,所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至于会有怎样的后果,他不会想太多。 人生大梦一场,顺遂心意便是了。楼砚骑着马,在雨中往宁安那儿去。 贩子抹了把粘在脸上的雨水,看清了来人,一骇,“爷,是您呐,您带走罢。” 他俯身抱手行礼,将束缚着宁安的绳子,哆嗦着递给了楼砚。 粗糙的麻绳使得宁安戴上了一抹红晕项圈,煞是醒目,楼砚接过,捏在手心里。 宁安瞧不见,只觉得面前好似是站了个身量级高的人,带着些许的威压和血气,与宁安身上潮湿难闻的气味混杂到了一起。 楼砚的视线,顺着宁安冷然的眼往下去,停留在了她半搭拉着的绣花鞋上。 他只能隐约分辨,一只原本是靛蓝,一只是鹅黄,纹路不明,过分滑稽。 楼砚无声一笑,从腰间掏出把匕首,割掉了宁安脖颈上的绳索,就势凑近往宁安脸上瞧。 那些人不是说她好看么? 因着发丝遮挡,宁安大半张莹白无暇的脸都被掩着,堪堪瞧得见柳叶弯眉,琼鼻玉唇,一双空洞却冷情的瑞凤眼此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楼砚无端又想到了那条水蟒,冰冽的眼神与此间不差分毫,或者她其实是水蟒幻化而来? 两人离得很近,呼吸相交,楼砚杀多了人,煞气逼得宁安背后不免起了小疙瘩,她握紧双手,较着劲儿。 楼砚细细察看着宁安的神情,想要看出点妖魔化人的破绽,眼神愈发火热。 这场无声的较量,到底是宁安先败下阵来。 真的很难有人能够忍受自己身上这股子怪味,这人甚至更奇怪。她微微蹙眉,挫败的意味一览无遗。 似乎是觉得宁安的表情有意思,楼砚反而开心起来。 要不要告诉她,我帮她教训了那群女人呢? 楼砚下意识琢磨着,但又觉得自己大有邀功的嫌疑,为难起来。 “你愿意跟着我嘛?”楼砚磨蹭着,压低声音蹦了几个字出来。 在他看来,这是不好回答的。 若是宁安选择不跟他,楼砚觉得自己也许会再次将她放回到江边去,让她被水蟒吃掉。 在哪里产生的怪异之感,他就回到哪里去斩断,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然而若是宁安选择跟他,思及此,楼砚右耳莫名发热起来,若真跟了自己,会是如何呢? 此刻若是那俯身的贩子抬头,或许就会看见楼砚左眼正泛着深蓝色幽光,势在必得的眼神足以令人臣服下来。 可宁安是瞧不见的,但楼砚标准的官话叫她听了进去,清冷的面庞闪过一丝犹疑。 她有什么别的好去处么?一个眼睛也见不着东西的人,活着才是最要紧的,就算不知道究竟,踏入的是否是另一个深渊,也好过在那小小的一方屋子内闭塞而死不是么? 心口处的玉坠温润起来,宁安缓缓点头,回答了楼砚。 “好,以后便好生跟着我。”楼砚伸出手,毫不在意宁安脏乱的长发,拍了拍她的头。 宁安稍稍偏过头,躲开了楼砚的手,“冷。” 暗哑的声音带了点冷意,像是秋风过境,警告着楼砚不要轻举妄动。 楼砚却没有听出来,只微微颔首,一下就将宁安抱上了马背。 “冷我们就快点回家。” 说罢,他轻喝一声,身下的马儿一跃而起,往着一处奔去。 该如何形容现在的感受呢?宁安说不清,骤然策马奔腾的快意让她也难免呼吸急促起来。 没了光的人,是不需要费力气辨别方向的,然而宁安被楼砚带着,像是要破风甩掉一切,那冰冷的宁家时光,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我叫楼砚,亭台阁楼的楼,砚台的砚,你呢?”楼砚琢磨着自己名字的意思,尽可能文雅地说给宁安听。 “……宁安。”仍旧是沙哑的声音,刺挠得楼砚心里痒痒。 “宁安的宁,宁安的安,对嘛?”楼砚接下话,不在意两人的尴尬。 “宁安,那我们一会儿吃馕饼和温奶怎么样?” 头顶后方传来男子的声音,温热的几个字一下就消失在了风里。 宁安松怔一瞬,含糊着,答“好”。 楼砚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儿,装作没有听清,又问了一次,声音比之前更洪亮,少年的明朗被夹杂在其中, “等下吃馕饼和温奶,好不好,宁安?” 像是宁安的名字有多么特别,楼砚要喊千万次一样。 宁安只得点头,怕楼砚注意不到,又使劲儿晃悠了两下。 多日的紧绷,在楼砚一句有一句的问话中渐褪,头晕的感觉瞬间侵袭上来,宁安一下便卸了力气,昏睡过去。 楼砚忍俊不禁,拥紧了睡过去的宁安,春风满面。 宁安,宁安,楼砚觉得就是这两个字,或许就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