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砚
满了他以后所有的时光,也许从他踏进那片芦苇荡那一刻开始,有些事情就注定不一样了。 阿母说过,这是劫,渡过了劫,楼砚就跟那便宜爹一样,铁石心肠,冷硬如霜;渡不了,就会如阿母一般,沦落为他人的囚笼之鸟。 楼砚想,自己杀过那么多的人,该渡的劫,已经到了。 * 这个时辰,阿玛吉是在等着楼砚回帐的。 她备好了炙好的牛羊肉和酒,换上了鲜艳庄重的服饰,重新打扫规整了楼砚的帐子,立在帐门处,等候着楼砚的归来。 夏季的雨水带来的清香让阿玛吉心情欢愉,又或许只不过是等待心上人的过程,令她喜悦。 她是被汗王赏赐给楼砚的,部落里许多女人都羡慕她。 真论起来,楼砚算是汗王最小的侄子,身份虽比不上王子,可楼砚生得惑人,猿背蜂腰,靡颜玉色,打起仗来又凶悍勇猛,一对儿弯刀下不知有多少的亡魂。 孤寥的身世和过于强悍的实力,在更迭不休的草原上,足以叫无数女人倾倒。 更不用说,十九岁的楼砚,没有过女人。 阿玛吉算是距离这个位置最近的人,她十七了,在部族里,有很多同岁的女人都已经生儿育女。 有人劝过阿玛吉,放弃掉楼砚,说他不碰女人指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阿玛吉却摇摇头,他们不明白,楼砚的好,成大事者,不会拘泥于儿女情长。 远远的,一人一马出现了。 阿玛吉激动地奔前去,四五步后,她的步子缓了下来。 雨幕中,阿玛吉以为自己没有看清,她忙上前几步,可渐渐近了,她发现自己并未看错。 楼砚与往日已经不一样了,嗜血残暴的气息被他生生掩盖下去,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涩来,更有着像是孤狼将要变成有血有肉的人的兴奋和激动。 阿玛吉很快就敏锐地知道,楼砚会这样不外乎是因为他怀中的女孩儿,那个脏兮兮不辨面目的宁安。 部族的男子妻妾成群,这很正常,可是事情落到楼砚身上,显得格外怪异。阿玛吉张口想要说什么,被楼砚一个噤声的手势止住了。 高大的男人单手稳稳抱住宁安,下了马。怀中的人丝毫没有察觉,依旧紧闭着双眼。 楼砚松口气,示意旁边的阿玛吉掀开帐帘。 “主子,这是谁?”阿玛吉还是轻声问。 楼砚没有看她,只是将宁安小心地放置在了狼皮榻上。 碍于汗王的面子,楼砚平日对阿玛吉算是和煦,可如此隐含质问的语气,使得楼砚心生不快。 “主子,能告诉阿玛吉,这女人到底是谁吗?”阿玛吉穷追不舍。 几月的时间,让她误以为自己已经是楼砚的女人,让她有了不该有的野心。 宁安睡得很浅,些微的争执已然叫她醒来。 “退下。”男人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了,携了些许寒气,迫人服从。 阿玛吉看了两眼装睡的宁安,噙着泪,出了帐子。 楼砚早就察觉到宁安已经醒来,不稳的呼吸让她暴露得很快。 他起了逗弄的心思,伸出手,捏住宁安的鼻尖。 如若是宁安是在马上被搂抱着,她觉得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被局限在了某一处狭隘的地方,隐约的暧昧之气叫宁安意识到,楼砚亦是危险的。 可宁安最不惧的就是危险。 她记得自己跳船那天,淅淅簌簌的芦苇荡里,肌肤被鳞片抚过缠绕的感觉。比起宁家的冰冷,她竟然会觉得温暖。 那条水蟒终究没有杀死宁安,它只不过围着宁安转悠了几圈,便消失了。 “饿不饿?”楼砚好笑地问皱眉的宁安,拨开她脸上的污发,“这是我的帐子,不用担心其他人。” 其他人。 宁安心中复念一声,明了了他的意思。 “你是做什么的?”宁安问,灰暗的眼神却没有一点儿好奇的意味。 “马夫。”楼砚轻飘飘回答,满嘴胡话。 宁安听不懂自己跟阿玛吉的对话,这让楼砚觉得安心不少。 “方才那是雇主家的人,叫我明天去做工。”明日确实有个庆功宴,楼砚推不掉。 宁安点点头,表示了解。 如果她没有闻到楼砚身上的血腥味,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或许会觉得有道理。 她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 “我想先沐浴,行么?”宁安提着要求。 楼砚正盯着宁安扑闪的睫毛出着神儿,只听得及最后那句行不行。 什么行不行?男人当然得行! 可楼砚转眼就窘迫起来,这种事,他没有过,到底行不行,确实未可知。 诡异的沉默让宁安觉得奇怪,她朝楼砚那儿偏偏头,又问了一次, “不可以沐浴么?” “……我去备水!” 楼砚红了脸,姿势奇怪地逃出了帐子。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点点滴滴遗落的珍珠,攀附在帐帘上。 楼砚掀开的时候,有几滴钻进了他的衣领子,随即没入心里。 他抬头望望无晴的天,心道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