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帔
宁薇再次醒过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不是红月场那熟悉的纱帐,她一喜,正要细看自己究竟身处何地,耳边却传来漠然的一道男声。 “宁安呢?” 然后她就看见了梨花木椅上,端着青瓷茶盏的邵慕寻。 她跟邵慕寻已经三四年未曾见过,她无法忍受梦中的少年郎一来就只知道说宁安宁安。 宁薇死命握紧了被子里的双手,指甲深深陷进去。 “你装作宁安向我求救,倒不是很蠢。但我是从来没有救你的打算的,”剑眉星目的男人抿了口茶,不看宁薇一眼,“不过既然你现在已经自由了,你得告诉我,宁安究竟在哪儿。” 宁薇早知邵慕寻对自己冷漠,可真在自己面前了,她又无端怨恨起来。 凭什么宁安就可以得到他们的偏爱?她宁薇一点儿也不比宁安差。 “邵哥哥真狠心,你我也算是自小认识的情分,何至于说得这般无情。”宁薇拿出讨好旁人的造作姿态,落在邵慕寻眼里,只觉低贱。 宁薇自是看见了他眼角的鄙夷之色,却仍旧含笑,“邵哥哥,我宁薇在红月场接客无数,你的宁安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若不是如今天下不稳,夷人掌控临霄,邵慕寻哪里又用得着来问宁薇的话。 可偏偏宁薇就是拿捏住了这一点。 “我于万人身下被迫欢好,宁安亦是如此,邵哥哥,如今宁安跟我一样,都是脏的。”宁薇说着说着,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已经落泪。 “你真想要找到他人床榻上婉转承欢的宁安吗?” 邵慕寻本就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此刻被宁薇是赤裸裸地说出来,他只能钻心地疼。 宁安永远是最好的,没人能说她脏。 “我劝你还是看清楚自己的处境,”他站起身来,墨竹修带一抖,寒冬数月的严冷出现,“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道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你的未婚妻是我!是宁家的三姑娘!”宁薇长久的压抑在听见邵慕寻说未婚妻三个字后,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她瞎了以后,你的妻子就已经换成我了!” “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日听信了你那个好母亲的话,没能将宁安带走!”邵慕寻几步来到床边,俯身下去,冷冷盯着宁薇,目光凶狠,掩藏不住的厌恶和愤恨全宣然于脸上。 “你是什么货色,也敢跟宁安相比。” 当时邵慕寻游学回来,一听宁安出了事儿,就从江北赶到了临霄想要接她离开。于情于理,他这个未婚夫,都是可以照顾宁安的。 即便是那时邵家因为大哥的事情,内里分崩离析,但邵慕寻对宁安的心意却从没有动摇过一丝一毫。 宁薇听着邵慕寻的话,顷刻间惨笑起来,不知是笑如今还痴心妄想的邵慕寻,还是不甘心的自己,“她如今早就有了新的依附,你以为你还能借着那不存在的未婚夫的名头,将宁安拿下?”他无情,宁薇也不再心软。 “宁安小时就讨厌你,不过是因着父母之命,对你有几分礼节罢了,”她对上邵慕寻阴冷的双眼,笑得妖媚极了,“我见过护着她的那人,宁安对他,与对你,是另一番天地。” “你又是什么货色,能跟那人相比?”她学着邵慕寻,在他心里插刀子。 邵慕寻一把掐住宁薇的脖子,施加力道,“那个人是谁?” 上钩了,宁薇顾不得自己脑血上涌,挣扎着回答,“一个异瞳的夷狄人,颇有身份。” 两两相对,全是恨意滔天。 而此时,宁薇口中的那个异瞳之人,正在临霄不算繁茂的商铺中,给宁安选着衣裳。 夷人接手了这座城,但一些商贩仍是汉人。 为首的掌柜起先见到楼砚,吓得手上的布缎直接掉在了地上,一副见到了鬼的模样。 楼砚对此见怪不怪,从小到大,他不知吓坏过多少人了。 宁安听见声响,却兀自好笑,也不知楼砚是何样貌,每次旁人见了他,吓掉三魂七魄一般。 宁安十一岁前,也在书中见过夷狄人的画像,楼砚的身量加上那画像的样貌,确实跟夜叉无异。 “掌柜的,给我们拿些成衣出来,要好的。”楼砚点点宁安的手背,对着里头说道。 早知道会遇见宁安,往日论功行赏的时候,他就不推辞那些个锦衣貂裘金银物什了。不过现下带着宁安逛街买东西,却叫楼砚更为欢喜。 他觉得他跟宁安,像是寻常的小夫妻一样。 掌柜的心道这鬼刹还强抢民女,带个姑娘过来,想打量一下两人的身尺,对上宁安玉白的脸。 瞧宁安眼熟,掌柜的却又不太敢确定下来。 原来的掌柜早就死在了城破那天,他不过是个小跑堂的,逃不掉只能是顺从夷狄,当了新的掌柜。 按理说,临霄谁人不知,宁家的姑娘都被卖进了窑子。可面前这位,确有几分宁家人的样貌。 难道是早就已经没了的宁六姑娘? 宁安不知道,原来在外界看来,她早就已经死了,亦不会知晓,邵慕寻会赶到临霄过来寻她。 就连现在楼砚带她买服饰这件事,她都不知道如何评价。 她看不见东西,倒是遂了楼砚的意,选出来的东西只怕全凭他的喜好。 可这次宁安想错了。 楼砚是计划着实打实地将一件件的衣物讲解给宁安听的。 “这是件蓝色的裙子,嗯,上边有蝴蝶。” “……此乃宝蓝品月色苏绣百蝶裙。”掌柜的看不下去,另作补充,他后退两步瞅了两眼楼砚。后者有些许尴尬,却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楼砚眼皮跳了跳,他转身挑上另一件,对宁安解释,“这是件浅绿色外衫,唔,对襟花纹细密,很好看。” “此乃碧山天丝提花对襟短衫,肤白者着之,更显皎洁若珠。” “这是件粉色繁花披风,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