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3 红英调男孩儿
西坡的地瓜长势喜人，叶子已经成老绿色，枝蔓铺展开，覆盖了整个际垄，妇女们在给地瓜翻蔓子，为的是防止地瓜秧子乱长，也为了给埋在土里的地瓜透透气，太阳在云层间穿梭，光亮毒起来。妇女们翻完一大半了，都坐在地头上歇息，红英凑到向贞面前，悄声说：“哎，前两天李香翠告诉俺，她娘家邻村有个老中医，能调生男生女。”
向贞拿苇笠扇着风，说：“哪有这事？你不是已经怀上两个多月了嘛。”
红英神秘地说：“怀上了也能调，在六个月之前，想调男娃就生男娃，想调女娃就生女娃，过了六个月就调不过来了，怀孕越早越好调，当然，调成男娃要贵，十块钱呢。”
谈到钱，红英的神色有些暗淡，上年盖屋拉的饥荒还没堵上，实在也拿不出钱来。
向贞说：“甭信这个，孩子在肚子里都定型了，还能改过来？”
红英说：“是真的，人家是老中医呢，听说是大城市的，犯了啥罪才到乡下的，都要排着队去看，可灵了。”
向贞看红英的认真劲儿是真信了，她沉思了一下，说：“你不是去算过卦，也求过神，都说这一胎是男孩吗？既是男孩，还用调干啥，万一再把男孩给你调成女孩呢？这不就反了嘛。”
红英不乐意了，“呸呸”了两声，说：“你是咒俺呢还是抬杠？男孩的药和女孩的不一样，男孩的是龙骨草加一种啥东西做的，不光是男孩，还聪明健壮，长大骑高头大马有出息，你想想是龙骨呢。”红英说着说着眼睛就放出光彩来。
向贞说：“十块钱也太贵了，咱干一年活的工分也领不了几块钱，别是叫人骗了。”
红英咂咂舌，狠狠地说：“贵就贵吧，说不定贵才是真的呢，李香翠说，这还都排队找他呢，去晚了排不上队，还看不上呢。”
向贞问：“李香翠吃过这种药了？”
红英说：“她倒没说自己吃过，也许吃过了她不说，你看她家黑妮和景义、二妮子一样大，你这都还没怀上，李香翠上年秋天小子都生出来了，你不见他男人齐春鹏腰都挺直了？”
向贞知道现在劝也没用了，低头拔了一颗墩子草，扔在远处。
红英察觉向贞的情绪变化，说：“俺马上要有儿子了，你咋不替俺高兴？哎，你还能挤出两块钱来不？十块钱实在不好凑。”红英充满希望地瞪着向贞。
向贞没加考虑地说：“没有！”回答得很干脆。
红英恼了，气哼哼地说：“俺算看透了，你有儿子了，就见不得别人有儿子，啥好姐妹？不借就不借，你不借，俺还不生儿子了？”站起来，拍拍腚上的土，撅着屁股走了，尘土纷纷扬扬地落在向贞的头上脸上，向贞笑了笑，笑得很无奈。
傍黑天，向贞到街道上自己的麦壤垛拿柴火，看见福来从家里出来，朝福来招招手，叫了一声“福来，过来。”
福来看向贞很神秘的样子，知道有事情，悄悄走过去，问：“向贞，啥事儿？”
向贞说：“红英跟俺说，叫一个中医给调调生男孩，俺感觉这事儿不靠谱，你劝劝她。”
福来说：“俺也觉得这事儿有点玄乎，加上是李香翠说的，可她信，咋着说也不听，说急了就跟俺打，俺也没办法。”
向贞说：“俺没借钱给她，可能惹着她了。”
福来说：“甭借给她，红英这人你还不知道，惹不着她，俺也不给她钱，她凑不够钱就没办法了。”
向贞说：“其实俺倒不怕惹着她，花了钱是小事，俺是怕乱吃药藏身体，你再劝劝她。”
福来目送着向贞抱着柴火走了，愣愣地站着。
这情景被正想出来踅摸鸡蛋的李香翠看见，自打那年她家的鸡把蛋下到红英家柴火垛里开始，她就常常到街道上的柴火垛里寻找，甭管是自己的鸡下的还是别人家的鸡下的，只要找到就是她的。
第二天头晌出工的时候，李香翠特意把红英拉过来，添油加醋地说：“俺夜来后晌看见向贞和一个男人在麦壤垛边嘀嘀咕咕，是不是你家男人？”
红英没在意，笑着说：“可能是吧，咋了？”红英觉得自己男人和向贞说话很正常，自己也整天和旺生砸牙嬉闹，两家关系毕竟不一般，来来往往整天和穿梭似的。
李香翠看红英没上套儿，接着说：“俺可不是嚼舌头，俺是看着不像平时说话，麦壤垛那里黑咕隆咚的，两人脸对着脸，还压低了声音，俗话说，背人无好话，好话不背人，你得防着点。”
红英把脸上的笑收起来了，但她还是不相信自己男人会和别的女人有啥，特别是和向贞，于是说：“俺男人俺知道，给他十个胆也不敢惹别的女人。”话说出去，红英想到了李香翠和队长的事，虽然是传言，应该就是真的，因为传言是李香翠有意无意显摆出来的。
李香翠嗤了一声，说：“你就是相信自己男人，也甭信女人，那女人是谁呀，是个厉害主儿。”
李香翠的话还是在红英心里扔下了一粒石子，红英无事都能闹三场，今天她能饶了福来？果然，晌午一进家门，红英就和他吵起来了，质问他背着自己和向贞嘀咕啥？
福来本来想采取一贯的做法，任你说任你骂，自己就是不接招，到时候红英就自己败下阵来，但这次和向贞有关，他不能不解释，他据实相告，说向贞是提醒自己甭上当受骗。
红英先骂向贞：“俺算看透了，她有俩儿子显摆，还见不得咱生儿子，跟她借钱她也不给，啥人啊，俺偏生个儿子气气她，以后再也不理她了。”
福来说：“咱盖屋借她家的钱还没还呢，她家哪儿还有钱？你还好意思开口！”
红英又骂福来：“你个没良心的，俺为了谁呀，俺还不是为了给你家传宗接代嘛，你不给俺拿钱，俺有啥办法？你和她都不是好东西，不给俺钱俺也去，俺就去，俺生了儿子，俺儿子不叫你爷，叫你狗杂种。”
福来忽然笑了，解释清楚了和向贞的事儿，心里轻松了，说：“俺是狗杂种，你儿子也是狗杂种，成不了鳖种羔子。”
红英还在继续骂，福来领着盼儿出门玩去了。
红英家的仗算是没打起来，但战火却蔓延到了向贞家，后晌，向贞坐在炕沿上纳鞋底，旺生从外边进来，高声责备：“你咋这么爱管闲事呢，你看看，管闲事管出一身不是来，叫人家两口子打仗，那李香翠还出去胡嚷嚷。”
向贞笑着说：“随她说去，身正还怕影子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