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商务车平稳地行驶在湿冷的三月天里，这场雨下了一整天。
恰巧赶上周五的下班高峰期，又逢部分地段积水。路况很是糟糕，一小时了还没离开城内高速。许禧睁开眼时，车窗外的世界已来到万家灯火的时刻。
她刚刚结束了一场尽调，此刻正随着驻场单位的员工往市区赶。尽管今天尽调的单位只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小厂，但因总经理作为对接人员，总公司也相应地派出几位部门总予以陪同。
作为全车里唯二的中介机构代表，兼工龄不过三个月的实习生，尽管偶尔困得断片，许禧还是坚持睁着眼。
她刚入社会，涉世未深，简单地将保持清醒与专业程度直接划上等号。即便除了司机师傅与她，全车的人都睡的正香。
从尽调工厂开回驻场企业有将近五小时的路程，许禧坚持了一路，刚下高速还是自诩不争气地睡着了。
醒来时，车窗外薄雾连连。她从阵阵水雾里窥探到灯火通明，温馨得令人挪不开眼。
已经临近七点，许多人都奔赴在回家的路上。家里可能会有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和等待的家人。而她装着一手机的录音，捂着空腹，仍需匆匆赶往办公室。
肖戚在群里发来信息，问她几点回来，等她一块吃饭。许禧有些感动，大家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在熬鹰的加班中也相处出深刻的战友情谊。
“可能来不及出去吃了，我一会儿有两个小时的录音要整理，明天中午前得交差。”许禧回复道。
两个小时带有本地方言的录音，几乎就注定了今夜熬大夜的命运。她奔波了一天，此刻疲倦不已，却还得疲倦到天明。
对方很快发回信息，让她不要操心吃饭的事，回来张嘴就成。许禧看着信息，刚睡醒的委屈劲因关心的重量而化解。她想起外公说的，对付出真心的人要有来有往，着手给大家点起奶茶。
“我今天的底稿整理的差不多了，晚上和你一块整理录音。”程诺发来私信，她是许禧在项目上最为投缘的朋友，两人都颇有分寸感。尽管大家关系不错，但为避免发生道德绑架的误会，程诺与她经常于私下互问是否需要帮助。
“谢了朋友。”许禧没有客气，程诺下周一也会去外地尽调，总有她帮得上忙的时候。
“不客气噢师妹。”程诺揶揄道。
两人确实很有缘分，同一天到达项目组，分享同一个房间。仔细沟通后发现，两人甚至还是高中校友。
“今天顺利吗？中午是不是又喝了。”
“嗯，但我没喝多少，隔壁那位喝的比较凶。”
各家中介机构在尽调中的分工不同。对家的行研经验丰富，在尽调中承担了更多提问任务，许禧则主动负责记录的工作。
对方派出的VP名为盛远衷，两人搭档了几次尽调任务，互在酒桌上打过几次配合，一来一回熟悉了不少。
“小许还回单位么？”快下高速时，盛远衷也从迷瞪中醒来。他中午在饭局上喝了不少酒，一上车便放松地睡过去。
“要的，一会儿需要把采访稿件整理出来。”许禧诚实地说。
盛远衷离许禧这个阶段已经颇有年月，见到她对案头工作的重视，不免想起自己刚工作的时候，也像是一颗不敢懈怠的螺丝钉。尽管这件事并不着急，但他不是许禧的领导，无权对其工作做出安排，只道了声辛苦。
车里的人都已经很疲惫了，大家都无力再进行过多的交际。车内广播在这片沉默里被放大，许禧听得一清二楚。
新闻里说，再过一周，北京会下大雪。
“这个天怎么还下雪呢。”有人嘀咕道，“都三月天了，这天气是越来越奇怪。”
“春风吹又生嘛。”许禧回答，车里人都笑了笑。
遗憾变期待，春风吹又生。许禧突然想到这句话，这是她高中时期的个性签名。当时大家正处于沉迷押韵的年纪，会为了社交软件的个性签名苦恼良久。
在一个遥远的三月，她曾感受过春风吹又生的欣喜，从此更加喜欢春天，迷信地认为这是个值得期待的日子。
车载广播又切换到其他的热点新闻。篮球联赛新赛季正式开启，北部联队暂列积分第一。
车内有许多老球迷，气氛因这个新话题而重新热闹起来。盛远衷也搭腔了几句，他现在篮球虽看得少，但也调研过相关行业，多少了解一些。
“国内的俱乐部现在是越来越向职业化发展了，和咱们那个年代真是不一样。”
“看球就是看股情怀，现在认识的球员都退的差不多，我看得也少了些，还是以前得劲呀。”司机师傅也忍不住搭腔。对部分人来说，篮球比赛便是青春记忆。为了维护记忆，便生出拒绝新事物的逆鳞。
“北部联队这两年真不错，胡杨林自从美国回来后打得确实越来越好了。”
“在美国打得也还可以，怎么就回来了呢。我以为得多待几个赛季呢。”
“前段时间受伤挺重的，这个赛季继续待那就是坐冷板凳，回来调整一下也好。”司机师傅是北部联队的老球迷，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从整体战术直至个人表现，聊得头头是道。
许禧靠着窗户默不作声地听着，这个名字于她而言，熟悉却遥远。
“我记得胡杨林也是北联青训出品的吧，亲儿子了。”话题正聊到他的职业经历，熬过最初的磕磕绊绊后，便是一飞冲天的顺利。
“是啊，13年升入的一线队，不到两年就打出来了。14年那场决赛我刚好在现场。”盛远衷回忆起什么。那年他刚工作，还是个热血青年，在一个周五借口早退，打了辆出租便从天津匆匆赶回北京，恰好遇上了一场经典战役。
少年横空出世，在球队最艰难的时刻扛起重担。
许禧有些惊讶，缘分就像一座迷宫，相遇总藏匿在看不到的地方。原来很多年前，他们就曾隔着人墙为同一场比赛呐喊。
如今陌生人变成工作伙伴，当时亲密的朋友却已经分道扬镳。
“看来远衷总也是老球迷了呀。”
“哪能呢，我那就是爱凑热闹。小许他们单位倒真有不少球迷，辽东项目上藏龙卧虎。”
许禧并未接触过辽东项目的同事，但又不方便表现地过于陌生，只好点头：“我们单位确实不少球迷。”
“小许看球吗？”也许是看她许久没说话，有人顺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