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

这觉睡得不踏实，夜里又梦到小时候爸妈吵架，姐弟三人躲在一起。房里不敢开灯，黑暗中邱成吓得发抖，她也抖。

邱盈一把抱住她又发现抱错了，立刻松了她去抱邱成。

她呢，刚刚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又被抛弃，只得本能地靠近他们，继续发抖。

最后醒了，摸到手机，4点06分。

黑暗中手机的光亮刺得她眼睛睁不开，慢慢适应了，解了锁就是锁屏前的微信界面。

一点多钟Toni给她发过信息。

34H：“Yannes,我答应你。”

34H:“Yannes，我回来了。”

她立刻清醒坐起来，“啪”地打开床头灯。

他答应她了？

他回来了？

简直不敢相信。

邱晏手指飞快：“你在哪里？我想见你。”

“sorry，我睡着了，才看见你的信息。”

收到邱晏的信息，Toni焦躁的心情才彻底缓下来。他本来就不习惯在飞机上过夜，发了信息一直得不到回应，让他越来越烦躁。

即使知道国内是夜里，邱晏在睡觉，他也控制不住自己。

轻轻推起遮光板，机舱里昏暗的灯光印在玻璃上，印出他不安的一张脸。他刻意忽略反光，盯着远处看，视野所及，是黢黑一片的虚无。

焦躁过后就是振奋，他手指飞快：“我在飞机上，CA828，6:45到PVG.”

他来中国一年多，遇上邱晏之后，回去的次数比以前多。

起初，他听从姐姐和Dr. William 的话跟邱晏做朋友，是想改善自己的社交障碍。但是相处的时候，都是这个姑娘在说。

他不是没话，是在她面前就绷着一根弦，脑子里想着的永远是应该怎么开口，应该说些什么。反而深受其害，一句话都讲不出。

时间久了他意识到跟邱晏的相处非但没改善他的情况，反而把他又拖入深渊。

甚至有想过，这个朋友一定要做吗？

他没有朋友，这么多年失败的社交，就算再渴望友谊也学会了隐藏。他总是做无用功，吓跑一个又一个。

他太讲究逻辑，一面冷静地听她说话，一面又为自己不能共情而痛苦。整个人越发比以前焦躁，经常注意力不能集中。

一开始瞒着Dr.William，后来在跟他视频的时候暴露，又重新服用专注达，神清气爽，世界好安静，他好棒，明天会更好。

但是药的副作用让他失眠，轻微胸闷心悸。

他花很长时间来调整，这个药是他跟这个世界对话的频道。

William说是好事，说他在意邱晏，在意这段友谊，又让他忘掉他们说的话，忘掉那些技巧，只管服从自己的内心就好。

他知道自己在意她，从强迫自己打破规则，接受她的聊天时间，到主动约她去图书馆，植物园，他一步步说服自己克服规则和刻板。

他喜欢跟她吃饭，喜欢听她说话，她笑起来，露出的牙齿像珍珠。

而初遇时飞机上那只覆着他的手，经常在他的梦里。

他没觉得自己爱上她，她只是他唯一的朋友而已。

但是她突然说喜欢他，要他做她的男朋友？

瞬间回到当初她去公司楼下找他，说要跟他做朋友那天。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两条腿，又落荒而逃。

回家又是焦躁亢奋，连夜买了机票回法兰克福。

对于他没有预约的造访，Dr.William并没有惊讶。

他坐在椅子里，两边手肘支在膝盖上撑着额头。

Dr.William问他还在服用专注达吗？

Toni摇头，又细细地跟William讲述最近发生的事，他说自己跟邱晏在一起很开心，她带他去图书馆，植物园，也会带他品尝不同的食物，他最近的工作学习效率也很高。

让自己偶尔比较down的还是不能与邱晏共情，他担心会让邱晏upset，最后说到邱晏想跟他交往。

William点着头笑，问他对邱晏是什么感觉。

“no, just hazy feeling. Something beyond my comprehension. I don’t want to have a baby. Cuz Asperger syndrome inheritance.”（一种很朦胧的感觉，有些事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我不想生孩子，因为阿斯伯格综合征会遗传。）

William点点头，笑得脸上皱纹更深：“Wow, you are thoughtful. Is she the one? ”

Toni：“and maybe the only.”

William让他试着交往，这也许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他学习能力一贯很强。

他神采奕奕地告别了Dr. William，姐姐在慕尼黑度假。

原本打算的倾诉变成了温暖的拥抱，他说就是回来看看她。

姐姐问他最近如何，跟yannes。

“pretty good.”巴伐利亚州的阳光照得树木郁郁葱葱，湖上的舟推起的波纹一圈一圈荡进他的心里。

他熟读利亚纳的宣言，“ 我不是一个人类的次品,我只是与众不同而已”。

他会用自己逻辑性的同理心去弥补共情能力的缺陷，他会更好。

下了飞机，初升的太阳带起朝霞，天空金灿灿的。

他推着行李出闸，要去邱晏的学校找她。

“Hi Toni！”

顺着声音抬头，不远处邱晏向他飞奔过来，重重地撞进他的怀里。

他抱了个满怀，是身体本能的回应，当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我收到你的信息就过来了，我睡不着，想立刻见到你。”邱晏望着他说话。

“me too！”

这算情话吗？她知道他肯定是回国见了心理医生，这次是出于他的真心还是心理医生的指导？

来机场的路上，她也反复问过自己，结论就是没有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