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恐相逢是梦中(二)
兴许是因为织三,搅得织吾心神不宁,总是不自觉地回想起很多画面。
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睡,头疼眼胀得厉害。
她将闪着星火的莲花灯拉近些,香味幽淡散开,快速流转四肢百骸。
织家的人习惯燃香,也喜欢燃香。每一次解梦前,解梦人都会点上自己偏好的香,倒不是说必须这么做才可以,只不过是百年传承不可破。
织家有言:化事藏于魂,焚香解其梦。
俨然,燃香已经是融入织家人骨子里的习惯,一个利人利已的习惯。
织吾也不例外,她惯常用的便是最为普通的莲花香。
曾经,织三说过,莲花并不适合她,说像她这样娇滴滴的小女孩还是应该用回女儿香。
她撇着嘴不以为然,“娘亲说了,我生来就折磨她,不是这受难就是那不舒服的,要用神明跟前的莲花子辅着,得他们的庇佑才能康健。”
……
想着想着,她蜷起腿抱在胸前,缩在被子里睡着了,可思绪太重,睡得一点也不踏实。
一墙之隔的夷则,同样不踏实。
照织吾的描述,那人很像梅涧,但他仍有疑惑:梅涧这几年并不出十二津,况且他根本不可能和织家联手,也不可能去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
这么看来,之前的猜想根本经不起推敲,思及此,他长吁出一口气。
手上动作未停,一寸一寸擦拭着青染剑,面上严肃且认真,心里却有些庆幸。
庆幸织吾遇到的不是梅涧。
突然听到微弱的哭声,手上动作顿住,旁边房间传出来的哭声逐渐清晰。
织吾在房内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也不敢冒然闯进去,但是唤了她数声依旧没有得到答复,夷则顿时感到不妙,说了声冒犯,便推门而入。
小姑娘在睡梦中哭得断断续续,泪水一滴一滴打在耳边的发丝,双手紧紧握成拳,两颊通红,呼吸急促泛白的嘴唇也支支吾吾说这些什么。
看上去很是难受,夷则伸手触及她的额头,发热了,难怪睡梦中呓语不断。
夷则很是愧疚,她这模样显然是昨日她追出客栈那会儿,风寒入体了。
“织吾。”
掰开她紧握着的拳后,她才迷蒙地醒过来,半梦半醒间看着眼前的男子,迷糊间分不清是何人,竟以为那人回来了。
顿时,眼眶一酸,却还是忍着眼泪,声音里蕴着哭意道:“我想回家。”
他一怔,回皖南?
“好。”
夷则起身倒了杯热茶放到她手里,在他的印象里织吾的手好似就是这般冰凉。
“先喝口热茶,然后穿好外罩,外面又下雪了,蜀道距皖南少说要半个月,你得多穿点。”
她的模样太过惹人心疼,夷则仅一眼就被冲昏了头,都没有想起她本就受了伤,再加上染了风寒,这样的身体状况怎么适合在寒冬腊月赶路呢。
蜀道距皖南?
织吾一下子清醒过来,果真是睡糊涂了,居然会想着回皖南,她早就回不去了。
她拢着被子起身,默默的看着夷则进进出出收拾东西,道不清言不明的五味杂陈,好一会儿才迟钝地擦去脸上的眼泪。
“夷则”
男子身形一顿,他第一次替姑娘家收拾要东西,尚还没乱清楚要带些什么时,便听见她浓重的鼻音。
“要什么?”
织吾紧紧咬着下唇,缓缓摇头,“不要什么。只是想说......”
夷则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还是忍着性子没有催促,只是蹙着眉等着。
“我不去皖南。”
她用的是去,而不是回。夷则敏锐捕捉到她情绪的转变,随即点头道:“好。那回伯都。”
到底是女子心思细腻一些,跟在夷则身后的黑衣女子不在了。
她试探地问:“跟着你的那个姑娘呢?”
夷则伸手将挂在一旁的大氅取下,自然道:“我让她去抓药了,想来应该快回来了。”
常年行走江湖的人,对于脚程一事大抵都是很有谱的。
他话音刚落,马蹄声便接踵而至。
破晓发梢带着雪,话里间呼着白气,刚走到门边便被夷则眼神制止。
是了,她带了一身风雪,寒气未散,屋里的姑娘还等着药治病呢,怎么可能让她进去加重病情呢?
“大人,药抓来了。”
“嗯。我送她回去,你就留在客栈等我。”夷则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专心致志替小姑娘系着系带。
破晓浑身一颤,脸色已经不能用不好来形容,织吾抬眸对上她的目光,两人都试探着从对方那里打探到一些什么,却也都是无果。
小姑娘眼神太过干净,反而让破晓有一丝自惭形秽。
织吾的头发有些松乱,手掌心还缠着绷带,很难自己将头发梳好。可夷则并没有注意到,当然也许在他看来,反正织吾是要带兜帽的,乱点也没什么关系。
“好了,走吧。”
却不见她动。
织吾微微低着头,有些赧然地支支吾吾道:“我......还不能出去。”
“什么?”夷则靠近了她一些弯下腰,想要听清楚她刚刚说了什么。
但她却不愿再说了,只是扭开身子,看着自己的手。
破晓了然,双手交叠在一起揉搓着,“姑娘,我替您篦发梳头。”
闻言,她顿时朝着破晓看去,眼底透着一股感激,翘声道:“好,谢谢。”
梳头?果然是小姑娘,明明心里还感伤着却不忘记要梳头!
“不用谢我”
她抬脚跨了进来,朝着夷则俯首,接着说:“既要出门,的确是需要装点的。姑娘身体不适,睡得不安稳难免会头发松乱,若这般出门定会心里膈应,觉得失礼于人前。大人是男子,难免不懂女儿家心思,姑娘莫要责怪。”
一番话说得熨帖。
织吾透过铜镜暗自打量这个看上去比自己稍长几岁的姑娘,依着她和夷则的对话来看,应该是他的侍女之类,但心中仍旧存着一丝疑惑。织吾犹豫了下,微微抬着笑,随声附和:“岂会责怪。”
破晓的手暖和柔软,篦梳在她手里也带了一股柔和意。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