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回 山野小家
太阳暖光照向山野，春日的气息愈发浓厚。
满山遍野层染青绿，小野花簇簇新生，一派欣欣向荣。
石岭伙房门前的空场，粗木料搭建的筛架上晾着碎萝卜干，屋檐下挂着成串的辣子、风干的腊肉条、盐巴腌制的野鸡??气味混杂，久散不去，反倒形成了这一处的独特。孟玉娇坐在窗下条凳上，手心里握着一把南瓜子悠哉哉地嗑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灶头旁忙得昏天黑地的瘦子和胖子。他二人最主要的差事，就是为整个山头的弟兄们准备饭食。瘦子翻炒着锅子里的蘑菇，一边对胖子道：“肉酱剁好了没？”
胖子道：“在剁呢！”
瘦子看见水烧开了，赶紧过去将火炉上的铜壶提下来。
胖子剁完肉，拿料酒生姜揉浸，接着将双手洗清，用山泉水淘米。
胖子望见闲在一边的孟玉娇，不满道：“喂、你怎么也不来帮、帮帮忙？”
孟玉娇耸肩：“本小姐金贵着，怎么能沾手这等粗活？”
“金贵？”瘦子不悦，“萧老大让你来给范老打下手，你倒好，跑这当小姐来了！”
孟玉娇懒懒回道：“我本来就是小姐啊！你们总提范老，他到底是谁？这么多天过去了，我都没见过他！这里除了我们三个，真的还有别人？”
“范老是伙房的主事。”瘦子眉头一皱，枭盟除去失踪已久的盟主萧雄，就属范友道的武功最高，正因有范老压阵，胡大才有所忌惮，不过范老得了疯病，时好时坏，这几日又不知跑哪里作妖去了。
孟玉娇捏起一粒饱满的瓜子，小嘴喀喀地嗑起来：“当初是你们俩非把我弄这破山上，现在我安分地待着，你们还想怎么样？再说了，萧大哥让我给范老打下手，又不是给你们打下手，凭什么对我呼来喝去的？哦，你们忙不过来，就往我身上撒气？”
孟玉娇滔滔不绝，把活推得一干二净。
俗话讲，夜里不说鬼，白天不说人，她一提范友道，老人家就来了！
布门帘一动，矮身钻进来一个胖乎乎的秃顶小老头，他有着一张不和善的脸，黑黝黝粗糙的皮肤，腰间别把明晃晃的大菜刀，手里拎着大大的铁皮桶。
瘦子胖子立即停下各自的活，殷勤地迎上前去，抢着帮他老人家提铁桶。
瘦子毕竟力气不如胖子，只能靠边站，油腻的手直往布兜上蹭，另辟拍马屁的蹊径，去搬来一张老旧的大藤椅，恭敬地请范老坐下歇息。
孟玉娇望见范友道，心中忽感不安。
范友道也瞅见了她，向胖子发问：“这黄毛丫头是谁？”
胖子结巴道：“她是来给您打、打下手的——”
“打下手？”范友道甩手，“不需要！让她滚！”
“这、这是是萧老大的意思。”
“阿辰这小子搞什么名堂？”范友道皱皱眉，对孟玉娇道，“你过来！”
孟玉娇见他凶神恶煞朝自己招招手，好像随时可能拿腰间菜刀把她剁了，放下手里的瓜子，乖顺地走过去听他的吩咐，范友道指指铁皮桶：“去！把那玩意洗干净咯！”
孟玉娇探头往铁皮桶里一看，水里浸着一个个黑乎乎的东西，不知是什么？
范友道冷然：“我捞上来后加过几滴菜油养了一夜，这会，泥沙该吐得差不多了……”
“吐泥沙？”孟玉娇战战兢兢地问，“桶里是什么呀？”
范友道瞪大眼睛：“怎么？田螺都不认得，你还想来给我打下手？”他气恼地抓了抓头顶稀疏的发，从大藤椅上跳起来，“用竹刷一个个刷干净，拿剪子顺着螺壳把屁股剪掉，洞孔不能剪小也不能剪太大！我要拿它做菜！”
孟玉娇不解，瞧瞧瘦子。
瘦子扭头不理，她只好拿求助的眼神看向胖子。
胖子幸灾乐祸地从桌上取了竹刷，递给她：“用、用这个刷！”
瘦子胖子跟着范友道多年，熟知他的脾气。
范友道一高兴，就做满桌子的菜，他可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淘烧煮炒，要是不高兴就指挥别人做满桌子的菜，一丁点不到位，就雷霆震怒，丝毫不留情面，甚至举起菜刀要把人剁了丢出去喂鸡！今天，显然不大高兴……
孟玉娇心中气恼，一把接过竹刷，转头见范友道横眉竖目，只好提着毛刷蹲在桶边，犹豫要不要按照他的吩咐行事。
忽传来范友道的高声喝斥：“磨叽什么！赶紧的！”
孟玉娇咬咬牙，鼓起勇气将手伸入铁皮桶，冰凉凉的水吞没手指，她用大指食指小心地夹住一只大田螺，没有捏稳“噗通”一声落回铁皮桶里去了，水花溅在细嫩的脸颊，凉丝丝的夹着一股子泥河的腥臭。
范友道跳脚怒骂：“干什么？臭丫头，好好地拿，它又不会咬你！”
孟玉娇哭丧着脸：“我从来没干过，哪里知道……”
范友道咬牙切齿：“废物！废物！田螺都洗不来！你瞪着我干什么！”
孟玉娇憋住眼泪，鼻子里息呼息呼，茫然不知所措。
好心的胖子帮孟玉娇打来一盆清水。
瘦子默默找来干净的小盆：“别哭啦，刷好放这里。”
孟玉娇哼了一声，用手钳起另一只大田螺，拿竹刷沾了清水刷刷刷放入小盆。
范友道点头：“嗯，有点像样了！”
孟玉娇刷净田螺，用剪子去掉田螺屁股，可是铁剪不好使，老顺着光溜溜的壳滑开。
范友道眉头一皱：“生下来没吃过饭？不知道使点劲？”
孟玉娇猛地发力，田螺壳整个碎了，气得范友道暴跳如雷：“谁叫你这么用力的？废物！简直是天生的废物！一点点小事都做不来，还想当我的帮厨！”
孟玉娇生气道：“你这老秃头，我给你打下手，是给你面子，你倒好，这样不对，那样不好，本小姐不干了！要杀要剁，随你便！”
瘦子胖子吓得傻了眼，还从没人敢跟范老叫板，这小丫头肯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范友道一怔，冷哼道：“不想干就滚！四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姑娘遍地跑！”
孟玉娇撒手，扔掉田螺和剪刀，拔腿就走：“滚就滚！”
范友道不动声色，从盆里拿起一只大田螺，放在砧板上，随即从腰间抽出菜刀。
一道耀目的寒光闪过，一刀劈了大田螺翘起的屁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