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与回归
走来,向陈召拱手:“在下这厢有礼。某乃燕勒城沈府管家,敝姓郑,这是我家小姐。”他指着后面人抬过来的两只箱子,“这是我家将军送给贵府的见面礼。”
原来是燕勒城沈将军的千金。陈昭自然知道沈将军是谁,神情带了恭敬:“我家二公子承蒙贵府照顾,天色已晚,还请小姐尊驾移居洛阳旧宅,敝府自有酬谢。”
郑管家年近四十,爽朗一笑:“陈管家客气。郑某本不该推辞,只是临行前将军有托付,郑某还要护送小姐南下,因此就不去府上打扰了。”
沈灵萱见状,定定看了李二一会。李二会意,走到一旁,等待沈灵萱开口。
沈灵萱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但相识数月,他对父亲多有助益,看他一路上神色凝重,还是想劝他几句。
此情此景,沈灵萱不能多言,只轻声说:“陶公子,我不知你的真实身份为何,但是我想说,与江上那位老渔民相比,你我已是富贵之流、可谓顺心了。”
陈管家一行人身上的衣料是锦缎,必是朝廷重臣高官之家的奴仆才用得起。陈管家言谈之间提及府中在陪都洛阳有旧宅,背靠如此煊赫的权势,陶玄曜未必真叫陶玄曜。
“家中派了管家来距长安近千里远的洛阳来接,公子在家中必定是受到令尊令堂看重的。一路上,公子心绪不佳,可既然久别回家,不论未来要面对什么,大抵还是要有些高兴的样子,才能免得父母担忧。”
谈话间,刚才下船时派出去的侍卫取了一沓文书匆匆回来,交给郑管家,并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郑管家点头接过,看向他们这边。
江风吹起她的头发,几根长长的发丝在空中飞扬起舞。
沈灵萱的余光一直注意着郑管家那边,她知道,侍卫拿过来的是前往江南的路引,郑管家这是已经在催促了。
沈灵萱收回目光,抬头看向他,眼神认真:“若是交浅言深,还请公子多多包涵。今日一别,愿公子今后遇事遂意,加吉平安。”
大船已经起航,李二还站在码头上目视沈灵萱一行人远去。
陈召有些为难地开口:“二公子……”京中的事情十万火急,二公子自小又是个主意大的,他夹在中间十分为难。
夕阳里,江面被太阳燃烧成了红色。
大船已经离开岸边,安稳驶向远方。傍晚的江风吹冷了每个人的面庞,在这寒冷的江风里,李二透出来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格外清晰。
“去备马吧。留下两个人运送燕勒城的东西,其余人日夜兼程,赶往京都。”
陈召大喜:“是!”
平康坊的安平伯府是这一带最气派宽阔的府邸。
先帝杨闵本是前魏重臣,前魏昏聩,先帝顺应天意取而代之,开创梁朝。先帝在位二十九年,平定中原、重创突厥,轻徭薄赋,开创了一代盛世。
李家自从跟随陛下,冲锋陷阵,军功甚高,因此,先帝亲赐安平伯府,封李临渊为安平伯兼尚威将军。
后来先帝殡天,陛下身为嫡子继承大位。数十年过去,如今太后虽已仙逝,安平伯府的老祖宗却因与太后共同出自洛阳独孤氏族,格外受到陛下敬赖。
太医从宁寿堂主屋掀帘出来,浑身上下沾染上了浓重的药味,朝焦急等在门口的安平伯摇了摇头。
“病入膏肓,药石已无力回天。”太医如是说。
太医的意思一出,安平伯像是瞬间失去了主心骨,肉眼可见苍老了好几岁,脚下微微踉跄快要跌到,被守在旁边的长子李靖怀扶住。
李靖怀身材颀长,面色白净,眉目清秀。李家是武将世家,不论是李临渊还是李靖远,都是浓眉重发、宽额星目的长相。他长得却文质彬彬,更像是文臣世家子弟。
“二郎呢?”
李临渊在廊下坐下歇息了片刻,再开口又是那个杀伐决断掌军机重权的尚威将军,除了声音还有些颤抖的余音,其余的已恢复正常。
“二弟已经快马往回赶,最晚明天就能到了。”李靖怀的声音比往常沙哑不少,这段时间忙于为祖母侍疾,整个人亦是疲累不已。
“等二郎回来,让他直接来宁寿堂。”
“是。”
李临渊起身,转身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抹下眼角的湿润,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主屋的帘子走了进去。
以往满是檀香的屋子里,如今萦绕着浓郁的药味。
床上的老太君头发已经灰白,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富态泰然,双颊高耸,曾经骨肉丰腴的双手如今干枯如树枝,半掩在锦被之下。
似是察觉到床边有人,独孤氏睁开了浑浊的眼。一阵低低的咳嗽过后,老人是意料之中的语气:“你来了啊。”
李临渊知道母亲这是病中认错了人,也不反驳,反而顺着她的话,“来了。”
“这些年,你在下面等我够久了,是来接我了吗?”
李临渊明白了,这次她把自己错认成了早逝的父亲。
见他不说话,老人以为他生气了,连忙解释,“不是我不想去找你,以前临渊太小,后来他去打仗,我总要帮他看顾着孩子们。”
“以前你总说,家里人丁不旺,如今,临渊膝下有三子一女,个个都是好孩子。大郎谦和有礼,二郎文武出众,我能对得起你的嘱托了。”
此话一出,饶是纵横沙场数十年的李临渊也不禁红了眼眶。
父亲如何,李临渊的印象已经不十分清楚。父亲去时他刚满十六,如今已是年近不惑。三十年足以让足够清晰的记忆在时间的长沙里折戟,更何况,父亲经常在外行军,他的印象里,多是母亲在家给他分析局势利弊,教他人情世故甚至行军兵法。
他知道,母亲留有一张父亲年轻时的画像,画中人眉目间与他俱是一样的炯炯有神。长辈们皆说他的眉眼与母亲很像,方额广颐的样子与父亲年轻时如出一辙。可是他却觉得,他的眉眼传承自父亲。
独孤氏又嗫喏了几句话,声音过小,没人听清楚说了什么。之后再次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