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八章 夜来雨
中秋的早上,天蒙蒙亮,清妧强行被流萤拖起来。
“宫宴的各项事宜,昨日不是已经安排妥当了吗?”
“贵妃差人来说,未免出岔子,让各宫的掌事们,都去永福宫,再把宴席的事情,都说一遍。”
“行吧。”
惠贵妃有命,她一个典赞难道还敢不从命?
清妧忍着倦意,坐在梳妆台前,任凭流萤为她上妆。
“仔细想想,一年到头的宫宴真真是多了些。”
“妧娘觉着多,宫妃们还觉着少呢。”
“为何?”
“偌大的皇城,只有陛下一个郎君,位份高的妃子好些,一年到头总能见上陛下几回,位份低的,许三年五载都见不上陛下一面。天长日久的,日子越过越寂寥,也就是宫宴时,能得些乐子。”
“唉……”
清妧长叹。
身而为女子,终是难逃与人共侍一夫的结局,且夫君越是富贵,养在后宅的娘子越多。
将来,卿流景的后宅,又会有多少个小娘子呢?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蓦然一沉。
“妧娘,您怎么了?”
“没事。”
出了偏殿,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清妧抬眸,见天上飘着一层厚厚的云,说不得到了晚上,要下雨。
赶到永福宫时,别宫的掌事已齐聚一堂,清妧自知来晚了,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溜到角落。
前头,尚事局的掌事笑着屈身:
“才进永福宫,婢子就听见树上的喜鹊叫个不停,进了殿内,又看到贵妃娘娘满面红光,看来今日定然有大喜事。”
“莫要胡说!可没有喜事!”惠贵妃横眉,假作不悦,“早间才传来八百里加急,说韩国被北夷大败。
陛下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若听到你这般说,只怕要罚你!”
掌事惊诧,脱口道:“陛下和贵妃娘娘的感情真好,早间的朝堂事,贵妃娘娘竟已经知道了。”
“咳,又胡说!”
惠贵妃嘴上严厉,实则嘴角飘起娇羞的浅笑。
再看她身上的那一袭绛红色的宫装,看来,今夜中秋宫宴,皇帝要封惠贵妃为皇后,所以各种的掌事才会急不可耐地讨好。
“好了,赶紧说正经事。”
“是。”
这一通商议,议到了近午时,等各宫的人跨出永福宫,人人都拎起裙摆,恨不能飞进御花园。
本来挺从容的事,叫惠贵妃这一折腾,倒成了紧迫事。
好在,时间紧归紧,各宫各处有条不紊,距宫宴开席尚有半个时辰,设在御花园里的宴席终于备妥。
然,未等所有人松上一口气,天空又飘起零星细雨,于是,各宫各处再次忙作一团,在御花园支起棚子。
酉时前,宫人堪堪忙完,宫婢替贵家娘子们掌着伞,引她们渐次入席,清妧作为典赞,立在前头迎客。
待席间坐得七七八八,清妧才小退几步,避在一棵树下躲懒。
花典赞见她这般,笑着问:“安典赞累了?”
“恩。”
“今年的中秋宴,比之往年已是好了太多。”
“往年更累吗?”
“布置宫宴倒是没差,但迎贵家娘子的差别极大,今年的贵家娘子似是极好说话,不像往年,诸多挑剔。”
清妧笑笑,心知不是贵家娘子变得好说话,而是谢家刚被皇帝责罚,丢了脸面,叫旁的世家心有戚戚焉,生怕一时不妥,被帝迁怒。
眼看人到齐,花典赞朝清妧屈身:“安典赞再歇一歇,婢子先过去伺候。”
“有劳。”
席间,丝竹声大起,舞娘子们提着水袖,鱼贯而入,在宴席中央翩翩起舞。
清妧隐在暗处,正要闭上眼睛,却听前面传来一声嘀咕:“我莫不是来晚了?”
清妧睁眼,看见来得人,居然是三皇子妃崔元香。
“小女给三皇子妃请安。”
崔元香一惊,等她看清楚行礼的人是清妧时,又笑着勾起嘴角,亲亲热热道:“原来是妧娘啊,真真是吓了我一跳。”
“小女无状,请三皇子妃见谅。”
崔元香笑意更盛,转头对掌伞的顾婉宓道:“昔日我常听人说,妧娘性子跳脱,不爱循礼,可今日一见,我瞧妧娘分明守礼地很。”
“香娘说得是。”说罢,顾婉宓朝清妧屈身,“见过县主。”
“……”
见清妧略怔,崔元香善解人意地解释:“我因为怀了身子,不得不憋在府里,家里人怕我无聊,便让宓娘常来陪我。”
倒是她忘了,顾婉宓嫁去了崔家。
清妧笑笑:“贵妃娘娘说,三皇子妃今夜多是不来宫中。”
“先头人不舒服,所以没准备来,今日又觉得挺好,想着中秋佳节,当与亲眷同庆,便又来了。”
“那小女引皇子妃入席。”
“好。”
进了席间,崔元香要去给贵妃见礼,原和德妃说得正欢喜的惠贵妃,在看见崔元香的那一刻,眼底闪过一丝快到难以察觉的冰冷。
“香娘怎么来了?”
“中秋佳节,妾想来宫中,陪母妃同庆。”
“中秋年年有,不差这一回,你身子金贵,万一出点岔子,本宫如何同云礼交待?”
“是妾……考量不周。”
说罢,崔元香低下头。
正此时,顾婉宓笑意盈盈道:“贵妃娘娘,三皇子妃全是一片孝心,您便许她在席间小坐片刻吧。”
“既宓娘开口了,本官还能不应?扶香娘入席吧。”
“谢娘娘。”
顾婉宓欢欢喜喜地扶着崔元香入了座。
清妧再次避倒一旁,花典赞悄悄靠上来,轻声嘟哝:“婢子怎么瞧着,贵妃娘娘待顾宓娘很是不一般呢?”
的确不一般。
三皇子妃想要留在宫中,惠贵妃明着不答应,可顾婉宓一说话,贵妃娘娘就答应了。
若贵妃是给崔家人面子,崔元香这个嫡女,难道不比顾婉宓这个新妇有分量?
总不能是贵妃给顾家面子吧?
思绪纷乱间,天上飘落的雨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