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速之客

片场从来不是镜头里看到那样，实际是一如既往的混乱不堪，好像世界的表面光鲜和内里的混沌在戏台上下，体现的最显眼。穿着厚实的戏服，上着沉重的头妆，就为了几句话的台词，宋琳嘉要顶着香港34度的高温，从中午等到了太阳落山，可是她的那几个少的可怜的镜头，却还没有等到导演喊她，因为她只是一个配角。

适逢香港电影电视蓬勃期，这么小的岛，一年要制作几千部，被市场肯定的主角往往要在不停的片场和影片之间“轧戏”，约好的时间不能来是经常事，整个剧组，都要为了这场主角戏无限制的有耐心的等下去。

李明杰到片场探班的时候，刘瑾嘉，镜头下，终于等来了完成她那几句台词的机会，那么短，她也用心准备了，在新人里，刘瑾嘉外形出挑，也算认真努力，但始终做不来这个世界弱势者对强势该有的低伏态度，这往往被强势者看成对自己最大的侮辱，于是被更强有力的压迫就成了必然。因此演的再好也得不到导演的哪怕一句夸奖，因为只是觉得夸你，没有任何价值。

李明杰第一次来真正的片场，之前也去摄影棚看过自家公司荣凯集团拍的广告，但这里的环境，让李明杰本能的皱眉，远处看着宋琳嘉傻傻的等在一边，脑子里此时都是那一晚还没来得及看完的厚厚简报：有一个小她两岁的同父同母的弟弟，中六预科完成，马上读大学，算是品学兼优，宋琳嘉也曾经是中五会考几个A的好学生，踏入娱乐圈挣钱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要把弟弟送去外面读个更好的学校，回来后在香港就能轻松进入中上的社会阶层。而她本人似乎始终并不迷恋这个圈子的表面的光鲜和纸醉金迷。

歌舞升平的时代，文艺行业好挣钱，但演不上女主角的无名女演员，自己生活还可以，要送弟弟去读个国际名校留学谈何容易。奈何，资本主义世界发展到了现在，学历是阶层上升最简单的通道，因为全社会都会“任人唯贤”，高端的职业需要深厚的教育背景，深厚的教育背景又需要大量的金钱进行支撑。

很多人会觉得宋琳嘉这样的想法是自毁前途，但李明杰的看法却恰恰相反。他甚至有点“敬佩”这个女孩，出身低微，志向远大，或者另一个角度，能为了自己的“至亲”如此付出的，现在都在讲“自我”的时代，真的是越来越少了，只是，又有点不屑，宋琳嘉的愚蠢，和不懂得把握机会，反正这世界上，谁都在出卖自己，只是出卖的东西和价格不同而已。就好像自己的大哥李明建，外公死后，刚成年就按照外公的遗嘱继承了外公名下全HK最大的鞋品牌和全部资产，可这婚姻，依旧成了父亲交易的的筹码，接受完全没爱情的婚姻；妹妹寻找自我，离家出走追求惊世骇俗的感情，可注定自由的代价就是失去当HK名媛的物质享受，被父亲毫不犹豫的断绝关系。只有李明杰，父母亲，从没和自己提过联姻或者对于另一半的要求，但是李明杰很清楚，这样的情况，绝不是父母有多么开明，而是，根本不在意，不在意自己的婚姻是不是幸福，不在意是不是能得到利益，更不在意自己选择什么样的女人孕育教养出来的孩子，是不是合他们的心意，反正，已经有了合心意的也就够了。

宋琳嘉终于等到上场，已经是全天拍摄任务的最后，一共演了三条，导演才点头示意结束，宋琳嘉想过去看看监视器的回放，再问问导演对自己演的有什么建议，导演却有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里的剧本，示意不想说话，直接打算收工了。

“一个三句话的配角，说不定后期剪辑就没了，还问导演你演的怎么样？”宋琳嘉听完一旁收拾东西的场记的话，就怯生生又有点失落的站在那里，也不走，也不说话。周围的工作人员也觉得好笑，于是宋琳嘉，更窘迫，可是如果这样转身就走，更像一个逃跑的败兵，宋琳嘉，又是从来不认输的人。

“宋小姐，我是荣凯李明杰，之前我们电话联系过很多次，今天，我正好有时间顺路，所以来看看你，我已经订好了位置，既然你已经收工了，不知能否赏光，一起吃个晚饭？“李明杰本能的就反感这种落井下石，看菜吃饭的事，倒不是他有多善良，世界的弱肉强食道理，他很早就懂，只是，多数人都没有认清自己的境遇，拉踩了别人，其实也并不能真正的让自己好过，这道理，他们没想透，李明杰却明白的很。

于是所有人，瞬间都不说话了，都看着已经走到宋琳嘉身旁，礼节性微笑说话的李明杰，都要确定一下眼前这个男人，和平时杂志电视上是不是一样。李明杰并不是第一眼的帅哥，身量瘦削，身高在HK也只能算是中等身材，五官不丑，但也不是那个年代喜欢的浓眉大眼的青春帅哥，细眉细眼透出得目光，反而是有一种江南文仕的清冷，寂寥目光，冰冻住了自己和这世间的一切的纠葛，好像从来不属于这个永远炎热的小岛。

港岛李明杰来这么一个普通电视剧组探班，一下子惊诧了片场所有工作人员和在场的几个菜鸟娱乐记者，本来到这样的小剧组采访，也没有什么大明星，只觉得浪费时间，没想到，有这样的惊天八卦：港岛李明杰和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暗通款曲。于是，已经收工的剧组，又开了大戏。很多内场的工作人员趁机爆料，离得近的记者迅速赶到，现场瞬时混乱作一团。

狗仔们追着往李明杰和宋琳嘉身边挤，还不停得提问，都被电视台突然派来的大批保安堵住。

宋琳嘉不是明星，此时面对眼前的景象，与李明杰的从容淡定，始终面带微笑不同，她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句说也说不出。宋琳嘉的美，在于有一双美丽而忧愁的眼睛，注定不能给这个繁华盛世增加光辉，此时抬头李明杰四目相视，看着眼前一身高档商务西装的李明杰与穿着古代戏服的自己，完全两个世界的人，终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眼神中有疑惑，似乎还对李明捷突然的到来有点不满。

片场灯光明亮，李明杰的眼镜片闪得刘瑾嘉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觉得本人是比媒体杂志上英俊了几分的脸上，始终有微笑，却似乎只是脸上有笑。

最后，只听到一句让宋琳嘉铭记多年，低沉而魅惑的嗓音：“赏个光吧，刘小姐，就当还我那些玫瑰花的人情。”声音一出口，宋琳嘉耳边的世界，瞬时，静默的只剩彼此。

“你不答应，今天你我，看来，都没法离开这的。”李明杰又靠近了宋琳嘉耳语，示意她越来越多的围观记者，和电视台闻讯过来，帮李明杰解决问题的公关和更多的保安，正试图挡开一条能让当事人尽快脱身的通道。

宋琳嘉是个自我防御感很强的人，在那一瞬间，或许是情势所逼，或许是自己心里某个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