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迷航的我们

我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手脚无法动弹。我用额头碰到的只是冰凉，我想那大抵是钢筋或是水泥。周围没有什么嘈杂声，也没有什么机器声，安静的很。我试着动了动身体，可是这个努力很快就在麻木中打消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也许此时已经是黑漆漆的天了，因为我知道就算是蒙着布的眼睛，在有光亮的地方眼睛应该还是会有所反应，而此时我感受不到任何光亮，而周遭异常的安静也再次论证了我的猜测。肚子翻江倒海的叫着，我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我不敢大声喊叫，我怕周围有熊出没或是狼盘旋。我不断吞着口水，不断用舌头吸吮着口腔的水分。我开始想念家中的粗茶淡饭和昏黄的灯光。虽然那个家没有带给我多少欢乐，但是至少它陪伴了我十八年，让我好好的活着迎接了每一道黎明的曙光。“吱呀”一声门响，一个粗重的脚步声惊了我一身冷汗，先前所有的饥饿感都荡然无存。我能预料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那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每近一步，我的心就下沉一次。我害怕他们打我或是…….我不敢想。

“嘶”的一下，我的瞳孔感知到重见光日的刺痛，一束光照的我一时半会竟然睁不开眼睛。还没待我睁开眼睛，一声“哐当”，整个人都被罩在一个漆黑黑的东西里，不多会儿就被高高抬起，突然的失重让我在狭小的空间里左甩右撞。胃里翻江倒海，头晕目眩。我的四肢失去了知觉，在严重的颠簸中失去了意识。

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响声。我缓缓睁开眼睛，从眯缝着的视线里，发现自己正在一辆密密实实的车上，车上唯一的光亮来自车侧方透气的几个洞孔。陪着我的还有和我年纪相差不大的十几个姑娘，我们就像被贩卖到美洲的黑奴，等待各自命运的宣告。她们似乎都对自己的命运提前做了预测，并没有表现出多大惶恐或是绝望，眼里折射出来的仅仅只是疲惫和麻木。我看着她们，她们也都看着我，仿佛我此刻的不安和惶恐是一件多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我想说话，但是实在是饿的两眼发花，没有丁点气力吐一个字儿出来，唯一支撑着的只是活着的念头。

车自始至终没有停过，行驶了多长时间，我也没有意识去揣测，我渐渐的感觉到身体瘫在晕眩的边缘，只有一丝呼吸还透着我挣扎的气息。突然，我感觉到眼前有一片模糊的白，继而是粗糙的皮肤，我努力的，很努力的睁开眼，我的面前正蹲着一个小个子女孩，她的身体在行驶的车上不停的滑动，最后她只得跪下来扯着半块我看不清楚何物的东西，颤颤巍巍的塞进我的嘴里，我下意识的张开嘴，心里想着，就算是毒药，我也心甘情愿的的吞下去。不是毒药，是变了味的馒头，咀嚼在嘴间，带着发馊的甜味。

“俺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这是我偷偷塞的没吃完的馍馍，你将就着活个命吧。”她带着浓重的陕北口音，在我听来，却仿佛就是我老乡。我的眼睛最里面有涩涩的冲劲，我强忍着，到底没有让它流露出来。一路上，我们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在这之中，我们转过一次车，然后就是再次被蒙住眼睛，被扔到晃悠悠的船上，耳边时常响起海水的拍打声。半夜，在晃晃悠悠的船上，我被一阵吵闹声惊醒，我的耳朵四下寻着声响的方向，揣度着声音的大小，应该在离我们差不多两米外的地方，小时候，为了不被醉酒的父亲打，我总是提前计算好我们之间的距离，然后躲不过的时候可以撒腿就跑。如果我们确实是在一艘船上，那么这争吵声就该在船外的甲板上，我挪了挪身子，碰到的是跟我一样有温度的手。

“别动！待着别动！”一个细小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语。

“不管发生什么，不要动，他们不是人的！”我的心一惊，没来由的毛骨悚然。

争吵声在不远处传来，有女人的啜泣声，哀求声，有男人的恐吓声，谩骂声，还有，我能预先嗅出的血腥味。没多久，我听见一阵巨大的水波声和众女孩的尖叫声。“他妈的，你们谁再敢逃，老子就把你们通通扔进海里喂鲨鱼。”我看不清他们此时此刻的表情，但我想他们一定长着一副魔鬼的面容。

“妈的，老子的两万块就这样打水漂了，狗娘养的！”不知道他是朝着他的同伴牢骚，还是朝着我们抱怨，我们大气不敢出，全然是石化的心情。

次日醒来的时候，我听见了远方轮船的鸣笛声，悠扬婉转，跟我在自家海边听到的一样，那时候，我是多么渴望有一天能有一艘船带我到远方，见见外面的世界。然而现在我又是多么渴望，它能带我回家。

“都给我起来了！”还没等我重回思绪，一声粗重的吼叫打破了所有的宁静。

“都给我听好了，这次是带你们来见识大世界来了，你们应该感恩有这样的机会，都给我乖乖的听话，别给我捅娄子，否则我让你们好看！” 在这个粗重的声音结束后，我们的眼罩都被统统野蛮的撤掉了，然后又是押着我们一个个的上了跟先前差不多的大车里，一路疾驰。

这样的速度之快，快的我都来不及看一下我身处的世界。车上的女孩不同于前几日的冷漠，脸上泛出焦灼和惴惴不安。或许是先前船上发生的事情，让他们从自我的麻木中惊醒，开始慢慢揣度自己可能会到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