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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蛋的P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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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细节太多,精神沉浸其中,遗忘了身体,午睡醒来时手脚狠狠抽搐了下。他爬起身,盘腿坐在床上,揉着酸疼的脚背,回忆存在梦境与过去的各种提问和回答。

结婚多年,他只向安知柳求证过一次虎皮兰,对方迅速将话题转向别处,好似探病背后另有原因。不过发生在过去的事对现在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追问毫无意义,答案也毫无意义。至少当时的幸村是这么想的。

或者他们以前真的认识,就像安知柳写的那些言情故事里发生的情节,英雄救美,或者美救英雄,从此情根深种。

幸村被自己的想法挠了下,扯嘴笑了笑。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倒还容易了。他微抬头,看到新摆上的虎皮兰,她已经来过了,就在几个小时前。

与此同时,他开始思考自己重生的原因。任何现象都有其引发的动力机制,重生这种诡异的事也不例外。如果存在一个外力,能控制人在时间中穿行,那么此时,这个外力选择他是基于什么?如果不存在外力,纯粹是概率论的统计问题,那么这道问题的模型是什么?

重生至今,幸村第一次觉得茫然,茫然之余,他又琢磨出一丝念头。他想起安知柳每年在神社许下的愿望,许愿时态度异常虔诚,明明嘴巴时常冒犯神之类的神秘学存在。“神啊,你快去跳日本海吧!”“神啊,你快去爬东京下水道,让老鼠咬死你吧!”安知柳工作烦闷时,常念叨这种幼稚话。

“我的愿望不能告诉任何人。”

回家途中,二人双手紧握,并肩徐行。

幸村问道,“因为告诉了别人,愿望就不灵验了吗?”

安知柳摇摇头,抓着他的手摇来摇去。这几天积雪渐融,路面有不少积水滩,她蹦跳着一个个躲开。“是的呀,愿望不能告诉别人。”

幸村觉得她在说谎,但是他不知道她在讲什么谎话。他侧头去看比他矮一大截的妻子,她没有戴帽子,绑着两条小辫子,松松垮垮,上面绑着两条浅粉色的丝带。安知柳抬起头来,发现他在看,于是笑了下,“都老夫老妻了,眼神还这么深情,幸村君啊,真是情根深种。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我呢?”

幸村一愣,对啊,我怎么就这么喜欢她呢?

结婚四年,他第一次对安知柳生出疑惑,就像他们在大学那会儿。

他的视线移到柜子上的检查表。调整过治疗方案后,炎症有所缓解,身体的状态比上一世好。手术安排已经提前,定在两周之后。执刀人是藤田医师特意从东京请来的恩师。幸村认识这位教授,当年他也在教授手中学习过三年基础神经学,不过因为后来发生的事,他申请更换专业方向,奔向基因研究了。

如果安排顺利,明年三月前他就能回到球场,重拾放下了十多年的网球。

幸村喃喃自语,“如果这也算一种作弊的话。”

对三十四岁的他而言,此刻最好的选择是整理前世所得的资料,分析冰帝、青学、不动峰等选手的优劣,并制定针对性打法策略。不过,这种事对网球部那群十几岁的小孩来说,真的公平吗?不光彩的胜利对赢家和输家都不公平。

经历人情世故和世态炎凉之后,年轻时对某种事物的执着,才更让人觉得自己活着。幸村如是想,他决定不干涉这场对决。下一秒,他想起安知柳曾经的话。

“无论如何,主角光环也好,主创刻意设计也好,一场比赛总有它真正应该呈现的模样。除此之外的一切结果,不过是倒霉与幸运的PK。”

幸村攥了攥手,手部的神经感知确实比之前弱。说实话,即便他再了解神经和基因,也无法解释自己发病的原因。但人得病就是一个概率问题,倒霉的人进医院,运气好的继续蹦跶。幸村精市不过是比其他打网球的人更倒霉罢了。他一直这么想的,放弃网球也是。不过是太倒霉。

上一世的这几个月确实不那么好过。妈妈和爸爸因为工作,只会早上或者傍晚下班时来探望,周六日则交给彩奈。但因为是小孩,医院各种病菌交杂,幸村不太支持让彩奈常来。每周两次抽血检查,每天都有人离开,死去,入住,只有他是这里的常客。夜里很多人都睡不着,静谧之中,其他病房会传出病人的痛苦呻音,或者陪床家属的啜泣,幸村只会安静盯着昏暗中的天花板出神。

生病对一个人的改变最大,它可以消磨掉一个人的志气,也可以让人成长。幸村精市活了才十四年,还未品尝过失败的滋味,他的第一次失败,是因为太倒霉了。幸村说不清楚自己是哪一种,他确实被疾病影响了志气,但在失去一部分幼稚的斗争念头的同时,他也更加坚韧。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太倒霉了。”

如果不是因为倒霉,而纯粹因为能力不足考虑不周造成现在的结果,最后不还是失败吗?外因跟内因有区别吗?失败的现实就站在眼前,真田低垂的头,沮丧的脸,空空如也的手,这就是现实。

公布全国大赛结果时,幸村第一次站到了真田的身后,他捏紧藏在袖下的拳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能云淡风轻说出胜败乃兵家常事的人,真的很了不起。他只想闭上眼睛,暂时躲开一切眼神,悲伤的,懊恼的,痛苦的,怜悯的。这些都不是他需要的。

他很听话,他向来认可强者,于是他开始思考,什么是快乐网球?这个答案没有结果,从接触网球到现在经历的种种,如果只用快乐来形容,那才是真正对网球的亵渎。

后来,上高一的幸村偶然得知,那个曾打败自己的青学一年级新生的父亲是越前南次郎。那一刻,他感到自己被背叛了,被某种曾经相信的东西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那场比赛是倒霉蛋和运气王的PK,不是幸村精市和越前龙马的PK。

那段几乎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折磨得崩溃的住院日子,在经历过诸多人事变迁之后,也变得模糊不清,浓缩成一句感叹,“啊,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同学聚会上被cue到的幸村如是说。

下午在房间看了会儿书,他要来根拐杖作为辅助,慢慢爬楼梯上天台。安知柳说青少年对天台和蓝天有奇妙的执着,就像总会将回忆和夏天绑定。

幸村解释道,“只是想上楼吹吹风,消毒水闻太多,感觉鼻子已经变成了探测仪。”

安知柳从书堆里抬起头,“既然对医院的印象这么糟糕,为什么你的化学成绩还这么好?甚至还选择学医?”

幸村道,“讨厌它也不妨碍必须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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