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蛋的PK
安知柳扑哧笑了下,她的笑声很特别,像嚼小熊饼干一样清脆,“神之子永远没有弱点,是吧?”
“嗨嗨。”
金井综合病院的住院部只有八层,楼梯走到尽头,经过一道只供一人行的小铁门,视野瞬间开阔。天台并非空无一物。好像任何地方的高楼天台都不可避免成为杂物间。医院将报废的床架、沙发、办公桌等物品搬到角落堆放,保洁人员整理后,搭建出简易但不简陋的休息亭。因为接连三天的大雪,这些物品都掩在雪白之下,只看得到毛茸茸的边缘线。空气凛冽又干净,幸村呼吸了几大口,最终没继续往前。
“还真的挺冷。”
积雪遮盖了城市森林的人造物颜色之余,也减弱了一切声音,唯有电车到站或经过岔路口,会敲响噔噔的警示铃。卷携雪片的微风吹到脸颊上,带来一丝清明,他微感疲倦,只将视线四处移动,像在寻找遗迹。
他望向雪白之下的天台一角,那里应该摆放着几个废弃的塑料水桶。上一世因为医疗水平限制,他不得不在医院住到来年三月。人在同一个环境待太久不利身心健康,妈妈便带来一大捧花种,让他假装自己还在学校,每天放学后先去园艺部照看小花小草,再去网球部关爱大花大草。
三月正春种,他借来水桶,种下不少非洲菊,花还没开的时候他已经重回赛场。
全国大赛结束后,他听从医生安排定期复查,等待结果的时间里,他会上天台看一看。水桶里的花被保洁人员照顾得很好,人都很珍惜来之不易的美好。美好永远短暂,而痛苦拥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短暂,另一种会以慢性病的形式长久存在。
比赛结果已经出来,事已至此,再多话语都无用。网球部卸任仪式后,他便再未去过那片场地,所有人都在准备毕业考。虽然对立海大附属中学的诸位而言,最优解自然是直升附属高中。但这种特权也需要一定成绩支撑。学习讨厌的化学,偶尔他心生烦闷,从书堆纸卷中恍惚抬头,才察觉,倒霉带来的痛苦,只会是第二种形式。
对网球的执着,在高中二年级一次学校友谊赛后彻底划上句号。
赛场上,突然麻痹的四肢仿佛在提醒他,从老天爷那里赌来的时间到终点了。比赛结束后,幸村跟家人彻夜详谈,茶几上摆着最新的体检报告。妈妈哭着让他为了身体放下网球,妹妹惊慌地抓着他的衣袖,好似回忆起两年前每日去医院探病的情节,父亲在沙发一侧低垂着头,这一动作暴露出精心遮掩的黑发之下的白色。
没有同学猜测的财阀家世,也不是集团太子,幸村精市,不过是一个普通却又不那么普通的日本男生。幸村突然觉得,网球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余光扫到沙发一侧的展示柜,里面摆着四张他与全国大赛奖杯的合影,最新一张属于立海大附属高中网球部。
学校送来的成绩单其实没有那么让人放心,毕竟90%的精力都放在了网球和社团,下个月便有一场全国模拟联考,能不能取得让父母满意的成绩,幸村心里没有底。这些原因,或者还有别的原因加起来,足以让一个理想主义正视现实了。
幸村站起身,摸着妹妹的脑袋,“该睡觉了,明天我通知退社。”
是通知,而不是申请。
退社之后很久,他再次来到金井综合病院复查。天台的花丰富了很多,非洲菊仍然是最主要的。夏日炎炎,蝉鸣不绝,他望着烈日之下愈发生机的金色非洲菊,深藏心底的悲哀无奈都消失了。
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他只感觉,也许人生就是这样的吧,总会有遗憾的时候,得到合家欢结局的是主角,而配角,只会在画面之外,继续平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