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还是算了
裴氏神情微僵，很快又挂了笑：“本来是要住满三个月的，但一听说元娘过阵子要去金陵了，说什么都要回来见上一面，这不是没办法，又在三清真人面前求拜好久，才把她们两个接回来。”
裴氏的两个女儿一个十六一个十五，大的那个叫赵意贞，小的叫赵瑛贞，过去三年侯府有丧，她们两个就也把婚事给耽误下来，没有说定人家。
赵婧贞心里清楚。
按照裴氏最初的想法，把她嫁到裴家侵吞她所有财产之后，再拿出一部分能让这两个风光大嫁。
裴氏真心实意想跟李家结亲的，不过看上的是李群德的庶长子，比李密山有出息，也更正派。
至于赵瑛贞，裴氏的心就更高了。想着那时候赵意贞嫁到了李家，她手上又握着大富贵，到时候让李家出面，再多陪嫁妆，十里红妆，就算嫁不了伯爵府，也能攀上个开国子开国男，就算是末等，那也是有爵之家，已经算嫁的很好了。
赵婧贞缜着脸不说话，谢氏也懒得理她这一茬：“给贞贞预备的钱你是兑好了银票吗？”
裴氏说对：“怕换了银号的凭证麻烦，索性兑好了银票，省去好多麻烦，而且银票也好放，虽说面额大些，但叫元娘自己带在身边，回头去了金陵，她要用，破开就是了，或是她自己再去银号换银子都成，这样子方便。”
她像是换了个人。
之前那样疾言厉色，几次三番翻了脸，当着陆青山和谢氏夫妇都不留一点情面，俨然一副不留退路的做派。
现在成了顶和善的婶娘，一门心思全都为了孩子着想考虑。
谢氏心内不屑，知道她是被命继子三个字给吓着了，又想起做样子充场面，把明面上的关系维持起来。
“那也行，银票也好保存。”转过头来就叮嘱赵婧贞，“轻易不要把大面额的破开，这银票是这样的，你不管家不知道，破开了花的快，一眨眼功夫几百两甚至上千两可能就没了，等去了金陵，还是把一部分换成银子放起来，大块儿的银锭子反而放得住。”
临了她非要挤兑裴氏两句，笑吟吟却拿软刀子剌人：“你婶娘这么贴心，小面额的肯定放了不少，不至于让你每一张都要破开。是不是啊？”
那句是不是显然在问裴氏。
裴氏在这上头其实可以做的很周全，就是听了这话心里不舒服：“放了的，怕她不方便用，这我还能想不到嘛。”然后又看赵婧贞，“元娘，晚上跟二婶回家吃饭吧？你两个妹妹今天回来，我让人去预定了一桌席面，咱们一家子……”
“还是不回去了吧。”赵婧贞不等她说完就拒绝，“金陵也来了人，很不巧，舅母也说晚上要去五味吃饭。”
她那样甜腻腻的笑全都是冲着谢氏：“舅母可说了，晚上紧着我爱吃的菜上，我心心念念等着呢。”
“就你贪嘴，也不管你表哥啦？”谢氏又捏她，“他刚来，你就一点儿不顾着他的胃口吗？”
“表哥有爱吃的自己要呀，难道我点了爱吃的，他就不能点了？”她眉眼弯弯，目光落到裴氏手边放着银票的红木盒子上，“我现在富着呢，实在不行，我单请表哥几道菜！”
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分明就是说给裴氏听。
裴氏脸色难看但不敢发作。
赵意贞静了好久，有些忍不住，呛声：“大姐姐到底是姓赵的，我们特意回家来，连三清真人也得罪了，可大姐姐连一顿饭也不肯跟我们吃吗？”她不满的嘟囔，撇着嘴又说，“我听大姐姐说二表哥……想是金陵国公府的二郎君吧？到底是国公府的郎君，大姐姐也晓得身份贵重，连嫡亲的妹妹都要不认了，上赶着跟表哥吃这顿饭，平白让我们伤心！”
她嘴上不饶人，说话就带刺，谢氏冷下脸想骂人。
裴氏已经先呵斥：“胡说八道什么？”
“我想二娘也是胡说了。”赵婧贞这回接的很快，“我只有一个嫡亲的阿兄，三年前战死了，又是哪里来的嫡亲妹妹？”她不阴不阳的回敬，“你是堂妹，那是表亲，你就该比那边更亲厚，是这意思吧？”
“大姐姐如今咄咄逼人……”赵瑛贞说话软软的，像是害怕，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可看不出一丁点儿的畏惧，“从前在家也不这样，现在真是吓人……阿娘，大姐姐是不是往后都不跟咱们亲了啊？”
她倒比那个大的会演戏，可惜了这做派外人看不到。
“堂亲是亲，表亲也是亲，几时说要分出个高下，比一比哪边更亲呢？这位小娘子说的话好没道理。”
陆净宜款步进了屋，显然方才在廊下是把赵家姊妹的话听全了的。
谢氏见他过来满脸不高兴：“不是跟你哥哥在说话吗？”
“听奴才回禀府上来了客人，大哥说让我来见见。”陆净宜瞥了那母女三人一回，竟径直往赵婧贞身后走，他不坐，就在她身后站定，撑腰的姿态一目了然，“却不想一来就听见了这些话。”
赵婧贞眼见着赵意贞眼底掠过惊艳，紧接着浮起欢喜和雀跃。
她可真敢想。
卫国公府的二郎君，尚主都绰绰有余的出身，凭她也敢想。
一个女孩儿家，不知道收敛矜持……真是丢脸。
赵婧贞垂眸：“我也不知道二娘哪里学来的这些，侯府是我的家，我心里当然是亲近你们的，可外祖家也是家，我阿娘是国公府走出来的女孩儿，怎么就不许我跟舅舅舅母亲近了呢？”
“看你这孩子说的，谁也没说不叫你亲近……”裴氏怕收不了场，赶紧劝和，“不就是一顿饭的事儿，元娘你高兴在哪里吃就在哪里吃，今儿既然是小郎君才来，约定好了，那明天你回家也是……”
“表妹还是不回去了。”陆净宜说话的时候脸上始终挂着笑，虽然淡，却并不疏离，是温暖的，也是平静的，但就是让裴氏母女看出他的不愿意，又听他说，“我听大哥说表妹老是受欺负，本来还不信，方才听了，就全懂了。表妹才是侯府嫡女，整个定武侯府都是我表妹的产业，同别人并没什么相干，饶是如此，还要拿这种话来噎她……”
他顿下，飞扬着眉眼瞥赵意贞：“你家这顿饭，有什么好吃的？席间听小娘子那些挤兑人的话，还是看那位小娘子盈盈弱质的做派？只怕吃了也要不消化，于健康无益。裴夫人——”他拖长尾音，笑意至此才淡了不少，“还是算了吧，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