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江细梓(八)
那时候他们回过老家,见过长女江细梓,她不过几句话就把那个小女孩哄得抱着她软糯的一声声喊着妈妈,江细梓还在祭拜祖宗时,大声说想让爸爸妈妈生意好起来。
等他们从老家回来,打算重整旗鼓时,他们的事业峰回路转,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
之后由于做生意忙,他们有很多年没回去见长女了,连打电话都尽可能选在长女不在家的时间段,免得她拿起电话就一直说她想他们,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见她。
直到江细梓因为上高中来到这座城市,才重新跟他们有了交集。
江细梓对她的态度一直都很亲密,就比如称呼。她自小养在身边的小女儿江婷妍,在七岁之后就不喊她妈妈了;可江细梓直到现在都还是这么叫她。
从前没有注意过的、甚至偶尔还会觉得她烦的小细节,此时却成了利剑狠狠扎入江太太的心脏——原来江细梓一直都知道的,她、他们对她并没有多少感情。
江太太不由得去攥住江总的衣角。江总正觉得烦躁,碍于在场的人没一个是他惹得起的,只能警告的回头看一眼江太太,让她别在这种场合中惹出什么问题来。
江太太在那一眼中如梦初醒。是了,现在她不是来跟长女江细梓讲感情的;况且现在才来讲感情也已经晚了。
江太太有些遗憾想到,若是知道长女会有如今这般造化,她当初自然会对她多一点耐心的。
钟华秀被那句“三堂哥”狠狠刺伤了。
“江细梓”先是点出他爸只是越俎代庖,因为他大伯去世了,才有如今这般造化和地位;现在又当众用一句“三堂哥”来提醒他,他在钟锦的兄长里,也只能排到第三,论辈分论本事,他根本没资格来管教钟锦新娶进门的媳妇。
“你现在这般说话,阿锦知道吗?”钟华秀冷笑一声,“还是说,这些都是阿锦教的?”
“是不是他教的,又跟三堂哥有什么关系?你总不会还想管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吧?”
钟华秀腾的一下站起来,眼神阴沉盯着连霏。
连霏仍在浅笑,她语气淡淡:“看来是时候送客了。”
在一旁安静多时的管家抬起眼帘,客厅四周蓦然出现许多穿黑色西装的彪形大汉,带着一身肃杀之气冷冷注视着那群明明是客、现在却接二连三站起来俯视他们钟家女主人的客人们。
“阿锦媳妇,我劝你一句,医生说过阿锦的身子骨不太行,恐怕熬不过今年的冬天。你既然已经跟阿锦领证,以后就是钟家的人。若是阿锦不在了,你——”钟二婶欲言又止,眼神惋惜的看着连霏,长长叹了口气。
“或者随他而去,或者陪他苟活于世,我要面临左不过也就这两种选择。”连霏笑吟吟说:“既然是这样,自然没必要跟诸位太过客气。”
钟大姑嘲讽道:“我可把你这话记住了!阿锦媳妇,你——”
连霏再次感觉到她初次踏足钟家的微妙。她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去,果然在二楼走廊上发现了钟锦。
他仍是坐在轮椅,低着头,眼睛明亮的注视着她。那双眼睛分明没有聚焦在她身上,却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就让连霏知道,他在“看着”她。
连霏的笑容真挚了些,她对着钟锦遥遥举杯:“敬阿锦一杯。”
“……”钟大姑呼吸一窒,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脸色涨得通红,呼吸也不得顺畅。
钟二爷、钟华秀等人均是愣了下。有人不信邪,以为只是连霏在故弄玄虚,想让他们知难而退,回头一看,顿时一个个吓得噤声。
钟二爷从那群蠢货的表现中确认了一个信息:那就是钟锦真的出来了。
他垂下眼帘,整理一番衣物后,随手拿起桌子的茶杯,转身露出笑容:“祝阿锦新婚快乐。”
钟二婶、钟华秀紧随其后,“敬阿锦,祝新婚快乐。”
之后,客厅里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声音,“敬阿锦/锦哥,祝新婚快乐。”
江总和江太太混在一群人当中,有些拘束。
江总的视线不住往“江细梓”身上飘,发现“她”坐得稳当、坐得老神在在,顿时觉得底气十足起来。
他跟着众人喊了一声阿锦,感觉自己离这位业界传说仿佛也更近了些,就是不知道钟锦会不会过来喊他一声岳父。
连霏慢悠悠喝着茶。阿锦新婚快乐不快乐,她不太清楚;但看这帮人的变脸,她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她把茶杯放下,此时众人也已经喊完了。
连霏扬声问:“把你吵醒了?抱歉,他们说话的嗓门是有点大。”
钟二爷等人脸上的笑容似乎是做了半永久,听到这话,钟二爷微笑着颔首,正要说句话。
“困。”
“!”
连霏记下了钟二爷等人震惊又迷茫的神情,走上楼梯台阶:“是吗?你睡下才不到二十分钟,突然被吵醒,是该觉得困的。二叔二婶他们才刚来,至少让他们坐个半小时吧。我先送你回房休息。之前李叔招待他们时,是不是没弄出过这么大的声响?那就还是让李叔来吧,我果然还是不太擅长做这个。”
钟锦声音不大的哼了一声。
管家会意,站出来对钟锦和连霏躬身,“太太厚爱。”
他随即看向钟二爷等人,嘴角扯出一个礼貌的弧度:“既然太太觉得应该挽留诸位坐个半小时,就请诸位自由活动吧。先生不大喜欢别人动他的布置,太太今天才刚住进来,也还没全部看过先生对这里的布置,希望诸位不要太随意乱动。”
钟二爷微笑着颔首,“是应该的。”
连霏上楼推着钟锦进房间。房门关上后,她有些困惑道:“他们好像很怕你?”
江细梓的业内小道消息也只是说钟锦收拾过钟家内外一次,可他现在重病缠身,那些人不至于到现在都还在怵他。
钟锦轻描淡写:“偶尔不高兴了,就处置了几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