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孟沉簌第二日去看胡雪时，她身体已出现涣散，下半身呈现出半透明状态。
她面色苍白，气息虚弱，若是不仔细听，都听不见她的呼吸声。显然一副濒死的模样。
孟沉簌不由蹙起眉，看来昨天喝的药对她的身体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而自己输送进她体内的灵力得不到她本身的接纳吸收，只在她体内停留了一夜，继而便消散了。
胡雪不主动吸收她给的灵力，这样下去，别说是三四日，就算是三四个时辰她都坚持不下来。
这比孟沉簌原本预想的结果还要糟糕。
孟沉簌伸出手，想要再用灵力帮助胡雪恢复身体时，被胡雪出声阻止：“沉簌大人……不用了……”
“我本来想的是你可以再活个几日，你要是今日就死了，岂不是证明我医术有误，说错了。你还是多活几日比较好。”
孟沉簌掌心凝聚出灵力，正欲放在胡雪心口输送时，被胡雪挣扎着抬起的手按住手腕。
她苍白脸色挤出个笑来：“我知晓沉簌大人心善……只是……我已无念想，并不想再、再活……”
“沉簌大人不必……再浪费……您的灵力了……”
孟沉簌眉头紧锁，没有勉强的动作。
胡雪缓缓收回手，又露出个笑来。
孟沉簌抿了下唇，将手收回。她问胡雪：“可有遗愿？”
胡雪轻轻眨了下眼，又摇了摇头。她想要做的事她已经在山下完成了，如今她已没有任何遗憾。
只等一死。
她自己的身体情况她很清楚，全身经脉断了大半，心脉堵死，已无活路。而她本也不想再活。
拼命逃回碧落山，是为了不让山下那些臭道士剐了自己的身体，盗走自己的内丹，也是为了见沉簌大人最后一面。
能死在碧落山，也是很好很好的。
胡雪抬眼看向房梁，眼眨动，有泪自眼角滑落。她缓了口气，轻轻出声：“沉簌大人，我死后，就让我……待在碧落山吧……我可以……帮您守山……”
“我不想……入轮回……”
“可以吗？”
孟沉簌嘴唇轻抿，略有无奈的叹了口气：“你真想如此？”
胡雪嘴角上扬了些：“是。”
“可以。”孟沉簌道：“碧落山如此大，光靠青蔓一个守着，也确实辛苦她。你愿意留下，自然是好。”
胡雪轻轻笑了一声。
孟沉簌又道：“但我会抹去你所有记忆。”
“既然你已经完成你要做的事，那么，过往记忆对你而言就已经不重要了。身体已死，了无遗憾，那些东西，便不要留着成为你新生的负担。”
胡雪愣了愣，眼珠微微颤动了几下，而后点头。
她声音有些许颤意，似有一些哭腔，却还是肯定开口：“好。就听沉簌大人的。”
话音落下，胡雪慢慢闭上了眼。
眼角有泪溢出，顺着皮肤缓缓滑下。轻轻的滴落在枕上。
心中彻底了无牵挂，所想所思皆已结束，强撑住的那一点毅力也随着眼泪的落下而消失殆尽。
胡雪本呈现出半透明状的身体开始真正涣散，躯体化为星星点点，萦绕在半空中。
屋外的风一吹，便彻底消散了。
仿佛方才出现的不过是短暂一瞬间的幻觉，一眨眼后，便完全消失不见。
孟沉簌注目着胡雪消散于自己眼前的全程，眼睛轻眨了眨，面上神色未改分毫。
当孟婆的这几千年时间里，对于这种生离死别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说是伤心肯定是没有的，毕竟认识也没有多长时间，可要说心里连一点点的情绪都没有，那也是假的。
若非胡雪的执念太深，她要是愿意一直待在碧落山上，孟沉簌也是不会拒绝的。
可惜……
“唉。”孟沉簌到底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叹息声中尽显无奈。
她起身，双手合十，灵力于掌心中聚集，随后掌心分开，灵力冲击而显，方才胡雪消散去身体的床上有一点亮光浮现。
亮光起初微弱，而后渐渐明显。
几道闪烁后，有一颗指节大小的珠子出现，慢悠悠自那边挪过来，最后落于孟沉簌掌心中。
是胡雪的内丹。
孟沉簌花了些时间，用胡雪的内丹融合自己的灵力为胡雪重新造就了一副灵魂体，
模样就是胡雪原本的模样，只是少了几分魅惑之意，而更显纯良，有种不经世事的无害之感。她着一身白衣，长发披散而下，自半空缓缓凝聚出身体，轻轻落在孟沉簌身前。
她睁开眼，漂亮眼眸里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孟沉簌。
她眨了眨眼，脑袋稍稍偏了下，似是好奇眼前人是谁。
孟沉簌收力，随后松缓一口气息。
“你是谁？”清澈的女子嗓音响起，落在孟沉簌耳中。
孟沉簌看向她，眨眼后，眼神柔和起来。孟沉簌道：“我是孟沉簌，是这里的主人。”
“你是胡雪，是个灵体，也是碧落山的第二个守山者。”
“我是你的主人。”
胡雪眨了眨眼，眼神单纯无害，听孟沉簌所言后，面容乖巧着点了点头，然后轻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我是胡雪，我是个灵体，我是碧落山的第二个守山者。”
“你是孟沉簌，你是我的主人。”
而后她抬起头再看向孟沉簌，认真而郑重的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孟沉簌轻轻笑了下，也点了下头：“真乖。”
孟沉簌带着胡雪走出房间，瞧见这对现在的胡雪而言完全陌生的景象，她眨了眨眼，又忍不住四下打量着，将周边景致看了个遍。
“青蔓。”孟沉簌出声呼唤。
有青色藤蔓自旁边蔓延而出，缓缓停留在孟沉簌身前：“主人，我在。”
胡雪瞧着，眼神微诧了下，带着些许好奇意味看着伸过来还会讲话的藤蔓，忍不住伸出手指在藤蔓上轻轻点了点。
她不由笑了下：“主人，这个藤蔓怎么会讲话呀？”
青蔓愣了下，藤蔓不由僵了僵，似是有些错愕惊讶之意。她记得胡雪已经快要死了，而且胡雪为何唤主人为“主人”？她不是一直喊主人为“沉簌大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