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日一早,杨婉妗起身唤来萤儿,“我今日要出门一趟见个朋友,你弄一个简单一些的发式就好。”
萤儿低头应承,花了半个时辰,弄了一个刚出嫁的女子常做发髻,既把头发全部梳到头上,又保留了少女的稚嫩与活泼,在装饰方面,大的只用了一支头簪,小的则用数支珍珠簪来固定,整个发式看上去淡雅清秀,简洁而不失大方。
萤儿退下,换上梅儿来负责妆容,杨婉妗看着镜中左脸一点点变淡但依旧清晰可见的痕迹,她抓住梅儿准备换上口脂的手,“粉涂的厚一些,尽可能地让痕迹变得更不显眼。”
“公主……”梅儿皱眉,“这色粉涂多了对皮肤不好,我们只不过是去见卢小姐,有必要这般郑重吗?”
昨日公主突然之间让她给卢府送去了一份拜帖,其意是告诉对方今日公主会以恭贺之名亲自上门拜访卢家小姐,连一会要准备送出去的礼物,公主也是从昨日开始就叮嘱自己要好好确认。
“现在卢沐可是康国未来皇后的候选人,从情理上已经可以算的上是半个皇室了。”杨婉妗闭上眼,感受着梅儿再一次将色粉涂抹在自己的脸上,“而且前些时日,卢沐亲自送礼上门恭贺,我身为一国公主,也该以礼还礼。”
“可是公主,你的样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要去恭喜对方。”在被色粉遮盖之前,公主眼底的青黑清晰可见,从榻上下来时,还差点重新跌坐在地上——昨日从卢府回来到现在,公主积累了很多的疲惫,但又一直辗转担忧,难得休息。
“……”
呼吸沉重,为了抵抗肩颈上无形的重量,杨婉妗感觉自己呼吸都变得费力。此去卢府,什么恭贺,什么还礼,都不过是她口头上的借口说辞而已,昨日她思索了许久,既然直线到达不了自己想去的地方,那她就只能绕一下弯路。
妆容完成,杨婉妗睁开眼,镜中的自己就像是带了一副假面,梅儿替她挂上了面遮,在假面之上又多了一层遮掩,恍惚间,她有些认不出自己,可心中又有一些安心。
“很好。”她也不知这句话是说给梅儿还是自己,“我们走吧。”
从公主府离开的马车停在了卢府的门口,在梅儿的搀扶下,杨婉妗下了车,卢府门前,卢沐和她的贴身婢女早已等候。
“卢沐见过泰宜公主,家父因上朝而未能在府中迎接公主到来,请公主恕罪。”
白天和黑夜中的卢府像是两处不同的地方,借着明媚的日光,这卢府的气派一览无遗,金光亮丽,刺眼的很。
做了一个手势,杨婉妗请卢沐起身,“今日是我唐突打扰卢小姐了。”
对方出乎意料地抓住自己的手,卢沐惊吓似的瑟缩了一下,但忍住没有做进一步的行动,“公主说的是哪里的话,听闻公主要来,我心中不知有多欣喜。”她抬起头,看到公主的脸时,却不由地怔了一下。
昨日自己看到拜帖时,她真的想要一头扎入湖中,好不容易得一天可以不用应对宫中令人窒息的情况,谁知来了个更难对付的,回忆起前两次的相遇,卢沐真心觉得自己更加愿意去面对陛下还有太后娘娘。她听闻过公主花老虎的称号,外人多是用其来形容公主的面目丑陋和凶狠残暴,但她却在初次见面之后就感觉到,即使不看这些,公主身上也有些沉静着的气质,如同一只睡着的老虎,看似平静,但充满了危险。
可是此刻眼前的公主,半张脸如除夕夜一般被面遮遮住,而仅剩没有遮盖到的痕迹,也全然不似她记忆中的深刻,若是不去仔细打量,甚至不觉明显。
而且……卢沐也看清了薄薄面遮下的表情,是一个十分亲和的浅笑。
“卢小姐?”似乎觉得眼前人呆呆地有些趣意,杨婉妗轻笑了一声,“是我今日的妆发哪有问题吗?怎地看地这般入迷?”
如梦初醒,卢沐忙地摇头,“没有,没有!”
看到后面依旧停在门口的马车还有伺在一旁的婢女,她转过头就是招呼知言带人去把马车停到府中的后院,再回头看杨婉妗,她让开了入府的路,“公主,这里寒凉,我们去偏殿说话吧。”
“好。”
余光看着并没有放开自己打算的手,卢沐僵硬的嘴角更加上翘,“里面请。”
偏殿中,杨婉妗和卢沐都坠在了下座,两人并排,直到上茶时,杨婉妗才终于放开了对方的手,借着喝茶的间隙,她的余光留意到对方偷偷地长舒一口气。
茶水连同一些情绪全都吞咽入喉,杨婉妗放下茶杯,“梅儿,把礼物送上来。”
梅儿低头,打开自己一直抱着的木箱,将里面植物展示给卢沐,“卢小姐,这是我们公主特意为你准备的一匹珠纱。”
“珠纱?”听到两字,卢沐直接惊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摸上盒子中的布料,入手的细腻告知她眼前流光溢彩的光芒不是错觉,“公主,这真的是珠纱?”
面遮之下,杨婉妗嘴角的笑容满意,能让这对宫中奇珍异宝都毫无感觉的卢沐错愕,她这礼物还真的是选对了。
“珠纱,需将本就少有彩色珍珠磨成足够细腻的珠粉,然后将其混入到丝线中再编织成纱,为了保证丝线的纤细,在混入丝线这一项中就会经历无数次的失败,而在编织成纱这一步,又非有数十年经验的织娘才能完成,层层加工下来,一匹珠纱,需得近十年才能拥有……”莫说是寸纱寸金,这已然属于无价之宝的范畴。
杨婉妗站起身,拉出盒子中的珠纱,“完美的珠纱轻如蝉翼,触似雪绒,里面的珠粉在光射下如同是将星光洒落在上面。”对着阳光,她撒开珠纱,如同撒开了一匹细碎发亮的金子。
那点点光亮落在卢沐的眼中,一时之间不由有些失神。
“我听闻你被母后选中,当年我母后陪同先皇登上帝皇帝后之位,制衣时便用了这种珠纱,所以把它赠予于你,倒也是合理。”
珠纱落在了卢沐的手中,她看看手中的美艳,又抬头看看杨婉妗,起伏的胸口示意了她当下略微激动的心情,两瞬之后,她向杨婉妗深深地行了一礼,比在门口时的更深,更端正,“卢沐谢过泰宜公主的赏赐。”
“你现在也算得上是我半个亲人了,我们之间不必如此生分。”杨婉妗喜笑开颜,拉着卢沐重新坐下,“我这个人比较怕生,前两次的态度希望你不要介意……”
“公主言重了,之前确实是卢沐失礼在先。”想起自己刚才在门口等候时的忐忑不安,卢沐自己都有点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