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咳咳！咳咳！咳嗯！”猛烈的咳嗽声打断了蛮蛮的思绪。声音仿佛从杨婉妗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她一手撑在旁边的墙上，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身体微微地向前弯曲。
“公主！你怎么了！”蛮蛮上前，她轻拍着杨婉妗的后背，“是哪不舒服？”过去一段时间没见过她出现这么剧烈的反应，难道是刚才吹风导致的？
“咳咳！咳咳！”杨婉妗咳出了泪水，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密集的咳嗽没能给她机会。“咳嗯！药……咳咳！房……咳咳！”
“房间的药？”从零星沙哑的字中，蛮蛮明白了杨婉妗的意思，“二当家给你救急的药是吗？”
艰难地点头，杨婉妗弯下的腰几乎与地面平行，“咳咳！”她眼角溢出的泪水成珠地落在了地上。
蛮蛮回过头估量了一下从这里回到房间的位置，靠她自己想把这么不舒服的人弄回去是不太可能，“公主，你在这里等我，我拿了药很快就回来。”扶着人到旁边的走廊边坐下，她脱下了自己的外袍盖在对方身上。
杨婉妗点头。
“你就在这里哪也不要去！把衣服盖严实，不要受风了！”蛮蛮边回头边叮嘱，两只脚小跑起来，一会儿就消失在院子的拐角处。
“咳咳！咳咳！咳……”确定人已走远，杨婉妗直起身体，“呵呼……”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假咳一点不比真咳要好受。
把蛮蛮的外袍放在自己的位置上，杨婉妗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白纱面遮，两条链子一条一边地挂在耳后，她记得院子的门口就在前面转弯之后……
半刻后，蛮蛮拿着药跑回来，“公主！公主！我把药拿回来了！我……”速度猛地放缓，迟疑了两步后她停了下来，瞪地越来越大的眼睛里折射自己的外包，她急促的呼吸带着胸口上下起伏。
跑到院子的门口，她看到负责看门的两个寨民半靠在门后，陷入了如同熟睡般的昏迷，而大门大开。
“啊！”蛮蛮用力跺脚两下，“真的是要人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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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婉妗曾经听过齐守玉说过莫家寨的历史，在很久以前，这里是一片不小的湖泊，但遇上天落九灾，一夜之间，这块湖泊的水全部都消失不见，周围的树木倾倒，山石也随之倒塌，掩埋了当时唯一可以进入湖泊的山路，后来干涸的湖泊重新生长出植被并成了林地，直到百年前，莫家的先祖因为躲避康国当时皇权争夺的灾难，挖出了一条隐蔽的通道进到了此处避世而生，而再后来，许是生活艰难，这里就变成了山匪的根据地，因此处隐蔽，一般外人都不知此处有人生活。
然而近些年，山匪横行，莫家寨人数众多，日渐入不敷出，而这擂台，直接与富商合作，就是新一任莫当家寻得的更高效的营生手段，为了保证寨区位置的保密，莫当家选取了寨中最偏远的一处空地设置擂台，还每日派人到各个赌场和商人的府邸之中，亲自驾车带人前来。
擂台之大，杨婉妗深有体会，而今真正走在其中，杨婉妗才切身体会到莫家寨实际的广大——整个莫家寨是建立在那座古湖的底部，这个可是比一般村庄还要宽阔的范围。这个世界，树木基本都长满了新叶，可这里的房屋看起来比那树木还要多，而穿梭其中的寨民，男女老少皆有，人来人往的，一眼望过去，似乎比她去过的任何一个县的人都要多，或许是白日，又或许她初次真正地进入莫家寨，眼前的和之前比擂时的感觉全然不同，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叫喊欢呼，每一个人好像就只是寻常地生活，洗衣、做饭、带孩子、玩乐、闲聊……与他们相比，她一路从京城到临川见过的那些麻木的流浪者仿若无神的游魂。
“这位小姐，没见你啊，是新来吧。”一位老妇也不管杨婉妗的回答，在她的手里塞了一个枇杷，“来到这里就放下过去好好生活吧，我们大家一起努力，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手里的枇杷小而圆，黄澄澄的很喜人，杨婉妗抬头，老妇已经走开了好几步，遇到周围的一些寨民，她也是报以同样的微笑。
她没有吃那个枇杷，而是放进了怀中继续游走着，估摸着时间，蛮蛮应该已经发现她跑了出来。
没有想要逃跑——她知道这是真的拼了命也不可能做成的事——某次齐守玉停了一次药，她就直接昏迷了一天一夜，起先对方还会和她说的好听一些，是“养身体”，如今已经是一口一个“吊命”真实到不能再真实。她只是有些好奇，对莫家寨有些好奇，而现在真的看到了，她的好奇反而更加强烈。
莫老大……对于这个男人，她的印象很模糊，可怎么都无法忘怀。
“这套动作再来一遍！”
“一！二！三！”
“早上没吃饭吗！动作给我用点劲！”
“是！一！二！三！”
回过神来，杨婉妗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处像是练武场的地方，不远处，大约上百人的寨民成方形战列整齐，他们的手上都拿着统一的长刀，以同一个节奏变化着招式，太阳下，他们的皮肤晒得黝黑，汗水从额头顺着脸落下，打湿了衣领，不少人被汗水迷了眼，却没有一个人将手离开自己的刀。
杨婉妗忍不住驻足观望，好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队伍前面，有三人紧锁眉头地看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那凶狠嘹亮的男声应该就是来自于中间的男子，光是从侧面望去，此人的身姿已完全可与禁军相提并论。
一支人数上百且有一定身手的队伍，还有一个颇有实力的将领……
杨婉妗回忆起刚才路上，她不时能见到那些以五人为一列的巡逻小队在寨里面巡视，有点类似于官宦世家里的守卫。
“哟！各位快来看看！”
杨婉妗抬眼，中间的那个男人看到了她，裂开的嘴混杂着愤怒与兴奋。
“这位的身份可不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可以随便见到的，大家可要珍惜这次机会，牢牢地把这个人的样子记在心里！是不是啊！尊敬的泰宜公主。”
沐浴在上百双的锐利的目光中，杨婉妗感觉自己落入了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