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死不易
去年秋天，她娘亲突然染了一场恶疾，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小北也没觉得怎么伤心，在她看来，人死了不过就是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转一圈，再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在半山腰选了个地儿，给娘亲立了个坟，但这一次她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村里人见她整日里没心没肺的，不禁摇头叹息。别人家的姑娘都开始打扮自己，学女红做家事，有的都开始找婆家了，可这个傻姑娘成天就知道到处乱跑，把自己晒得黝黑不说，连个像样的活计都不会。前些年官府征兵征得凶，十里八村的男丁本就不多，选媳妇都是扒拉着选，家境稍好点的娶个十房八房的都要精挑细选。像小北这样心不灵手也不巧的，地痞流氓看见了都要绕着走，将来可怎么办呦。现在她娘亲又不在了，恐怕以后养活自己都难。
小北靠着家里的存粮和邻居们的接济，勉强过了冬。天气一转暖，大家就忙和了起来，也就更没人顾得上她了。
小北没事的时候就往山上跑，挖些野菜，捡些野果子充饥。但初春时节，能吃的东西毕竟是少，所以饿肚子是常事。
小北一饿了就爱嘟囔，时常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在山里到处转悠。
有一天，她在小溪边遇见了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捂着耳朵，跺着脚对她说：“姐姐，你好啰嗦啊，吵死啦！”
“你们谁啊？”这附近她转了十几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两个丫头。
“我们是这附近的小草，”另一个小姑娘说着指了指先前捂耳朵的那个，“她是忘忧草，我是四叶草。”
小北托着下巴端详了她俩一会儿，问道：“能吃吗？”
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向后退了两步，“姐姐，你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们可以帮助你，你不要伤害我们。”
小北晃着手里的树枝，叹了口气，靠在一棵大树上，“我活够了，你们俩送我去投胎好不好？”
两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不晓得这种话题该怎么回答。
“我娘说人死了之后去的那个地方叫地府，喝了孟婆汤以后就能重新投胎了。我以前去过那个地方，可是到了这里以后就找不到去那里的路了。”
忘忧草歪着脑袋看她，对旁边的四叶草小声说：“这个姐姐脑子好像坏掉了。”
四叶草紧张的比了一根手指，“嘘～小心被她听到，她身上有股很奇怪的力量，我们不要惹她。”
小北倚着树，想着自己的心事，“也许是程序不对？”
好像想通了某件不得了的大事，小北兴冲冲的往家走，边走边喊道：“我回去准备一下，准备好了再来找你们。”
想到自己这次离开可能就彻底告别这一世了，小北把家里的东西能卖的卖，能扔的扔，只留了一张草席。没办法棺材实在太贵了，只能用草席了。
待把自己的“后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她就把变卖东西换来的仅有的几个铜板都给了邻居王婶。然后借了她家的锄头就准备给自己“下葬”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啊，这年头活得艰难，想死也不容易。
小北坐在冰凉的土炕上，想着晚上没有被子要怎么睡觉的问题，院子里响起了王婶的声音：“小北！小北！”
“怎么了，王婶？”
“你这大半天又跑哪去了？”
“哦，对了，王婶，锄头忘在山脚下了，回头我去给您取回来。”
王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看了她一眼，“你想着取就是了。今天上午官府下来新的通告了。”
小北挠了挠后脑勺，这个她知道，村镇周边十里不让埋人了。
“从下月开始，女孩子满十八还不成亲的要收人头税！”
“啥？？？”
“说多了你也不懂，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趁着还有些时日，在家拾掇拾掇自己，争取给自己找个好人家。”说完，王婶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地走了。
他奶奶的，早知道刚才她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小北气得在院子里转圈，这些做皇帝的，把男的都折腾到战场上送命，现在又开始打女人的主意，真是没法活了！
小北看了眼她家的破房子——什么都没有了。那反正什么都没有了，住哪里都一样。她门也不关，又向山上走去。
路上，小北和赶路的刘媒婆撞了个满怀。刘媒婆这些年生意好得不得了，新令下来后找她的人就更是多了起来。附近几个村子的姑娘都在她心里存着，对小北自然也很了解。
“小北姑娘，你这风风火火的是干什么呢？”刘媒婆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嫌弃地说。
“刘媒婆，刚好，你帮我把这两把锄头给王婶带回去，以后我找婆家的时候关照你。”小北把锄头往她怀里一推，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就往山里去了。
刘媒婆被她推了个趔趄，哼了一声嘟囔道：“这哪有个姑娘家的样子？等你找婆家关照我，我怕是饿死了。”本想把手里的锄头扔掉，但想到她这次刚好要去王婶家，说不定能借机多讨点好处，便也扛起锄头，扭着腰，倒着小脚进村了。
小北走到快半山腰了，突然想起一事，又往回返。她找到之前她给自己挖的坑，跳了下去。她在里面躺了躺，没什么感觉，又翻了个身，脸朝下趴着，努力把眼睛睁开往土里看，也没看到什么。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小北坐在坑里，托着腮仔细回想着上一世的经历，又对比了下这一世村里人去世的时候，她娘亲去世的时候，想了许久却始终不得门道。
山路边偶尔有村里人经过，看她这疯疯傻傻的样子，也只是叹息摇头。现在家家都在忙着嫁女儿、迁坟避税，自顾不暇。至于这个傻丫头将来何去何从，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接近傍晚的时候，小北走进了山里，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她自己也没有想好。反正，她要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不过在那之前，她得找个地方把她娘亲的坟迁走。好歹母女一场，她总不能任由官府把她的尸骨给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