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人
最终谢云闲还是带上了崔灵景。
准确来说,是崔灵景“死皮赖脸”跟了上来。
其实谢云闲压根没想好去做什么,她只是气头上,不想搭理崔灵景,说的气话罢了。
崔灵景此人还如此不识眼色,非要跟她挨在一起。
“还生气?”走出崔府,崔灵景问。
“不曾生气。”谢云闲语气冷硬。
既然都在他面前发了脾气,谢云闲索性破罐子破摔。
适逢仲春,清晨雷雨过后,建康城染上了一片湿意,柳絮纷飞,如同漫天大雪。
温润春雨,和畅春风,怡人春景,抚平了谢云闲浮躁的心。
“二姑娘。”
“崔灵景。”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谢云闲抢先道:“你先说。”
“没什么。”崔灵景伸手,从谢云闲青丝间拈下一团白色绒毛。
他一松手,柳絮随风而去。
谢云闲愣了一下:“你头上也有。”
又道:“你自己拍拍。”我可不会帮你。
崔灵景:“……”
崔灵景无声笑了一下,问:“夫人想说什么?”
谢云闲心里暗暗无语,这会儿又喊她“夫人”了?
真是变脸如翻书!
人人皆道捉摸不透谢云闲的心思,依谢云闲看,崔灵景分明更难懂。
看似什么都不关心,心眼子却多得很。
谢云闲问他:“小公子为何这么针对你?若他仅仅是瞧不起你的出身,不会主动跑到你屋子里招惹你吧?”
“夫人聪慧。”崔灵景先是夸赞了她一句,随后道:“三年前,他母亲服毒自尽。”
谢云闲嗅到八卦味道,两耳竖起:“为何?”
“她母亲自作聪明,想对宁夫人下手,却被发觉,惩以‘警告’。她母亲是个心高气傲的人,陷害失败,反被报复,为此深受打击,最终承受不住,不管不顾,选择自尽,留下崔净风一人。”
“那崔净风……”
“那夜他躲在假山后悲泣,我碰巧撞见,他许是觉得丢了面子,便开始处处针对我。”
“……”
谢云闲万万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
她暗想:那你也不算无辜嘛。
崔灵景似有所感,冲她微微一笑。
谢云闲:“……”
谢云闲一脸不信:“你故意的?”
偷看别人痛哭流涕……看样子崔灵景也不是做不出来。
崔灵景无奈:“那次真是巧合……”
大雨过后,万户敞开,摊贩纷纷出来摆摊,人流涌动,沿着长街从东至西,望不见尽头。
“好热闹。”谢云闲感叹。
两人并肩穿过街巷,走走停停,卢青和荷华跟在身后,与他们相距一丈远。
“两文钱冰糖葫芦哟……卖冰糖葫芦……”
“卖大米——卖大米——”
“羊肉,新鲜羊肉——肥的嘞!”
上回这样轻松地逛集市,还是许多年之前。
谢云闲流连于摊贩之间,脸上浮现出温和惬意的笑容。
“姑娘,可要看看这镯子?”
谢云闲被人叫住,转头,见一小贩正冲她憨笑:“翡翠玉镯,金镯子,银镯子……任姑娘挑选。”
此人长相有些特别,个子不高,头大眼小,留着浓须,皮肤黝黑,赤|裸的臂膀刺着诡丽图腾,下颌有一条长长的疤,延伸藏入领口,无论是模样,还是说话的强调,都不似汉人。
谢云闲盯着他,心中讶然:异族人?
谢云闲怔愣间,崔灵景拿起一个碧玉镯子,问:“这个怎么卖?”
那小贩立刻谄媚道:“公子好眼光!这可是我这里最珍稀的翡翠镯子,产自我族西南,经工匠精心打琢,质地细腻,颜色浓艳,富有光泽。”
谢云闲奇道:“你要买镯子?”
“你上回说丢了个镯子,卢青未寻到,我赔你一个。”崔灵景道,“不过自然比不上白夫人送的。”
这不过是谢云闲当初为了调查尸体随便扯的谎,她都快忘了,没想到崔灵景还记在心里。
她不可能真的让崔灵景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谎赔自己一个镯子,于是道:“算了……你若真想赔我,不如自己做一个。”
崔灵景是绝不会答应的,这事便能翻一页了。
岂料崔灵景点了点头:“好。”
谢云闲呆愣住——你好什么好?
崔灵景将镯子放下,那摊贩还欲挽留:“公子可要看看别的?这些都很衬这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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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逛了一圈,扫荡了许多东西,卢青和荷华大包小包地将东西提回崔府,谢云闲命荷华送了些去给路姨娘。
崔灵景没跟他们一起回去,说要去医馆取药,若是去晚了,卫大夫那暴脾气又得炸。
百草堂今日异常僻静,来往人很少,连平日候在门口的小厮也不见了踪影。
崔灵景轻车熟路地绕过正房,走过长廊,进了一间隐蔽却奢华的偏房。
屋内坐着一人,站着一人,形容朴素,却莫名给人威压,令人心头一颤。
崔灵景合上门,转过身,对着正坐那人行叩拜之礼:“臣见过陛下。”
众人万万想不到,孝帝会在此时出了宫,在这医馆里,接见传闻中不涉朝政、安分守己的病秧子崔灵景——两人还以“君臣”相称。
崔灵景向孝帝禀报近况,事无巨细,条理清晰,一改往常冷淡随意模样。
孝帝微微颔首,又问:“你明日出发去益州?”
崔灵景答话:“是。”
孝帝不问他要做什么,反倒问:“谢家那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崔灵景有一瞬的停顿,很快语气平稳地回答:“臣并未察觉她参与了此事。”
孝帝目光平静,提醒他:“她可是谢睿的女儿。”
崔灵景俯首:“臣明白。”
“崔灵景。”
“臣在。”
孝帝的目光静静落在崔灵景身上。
崔灵景腰身笔直地站在他面前,身姿清瘦挺拔,稍显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