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出现在眼前。青翠的草地上有潺潺水流飘过，溪水的两旁立满木质的小竹竿，每一根竹竿上都悬挂着一颗——
人头骨。
“这些……又是什么？”
渝西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东西，她震惊地回头，看着脸上闪过一丝羞愧又很快平静下来的诸笑，道：“你做了什么？”
“不好看吗？”又是常倚天在说话。
他立在那些头骨长墙之前，原本显得温文尔雅的脸庞上，此时浮现出的笑容却是如此阴暗怪异：“多好看啊，我还是……很喜欢呢。”
“你！”
渝西终于不再忍耐：“你知道妖怪杀人会造成多少业障吗？！这样下去她还怎么……”
“怎么什么？”常倚天依然满不在乎，“得道飞升吗？我看，笑笑应该也不想成仙吧。哈哈，你放心好了，这些都是上山想杀掉笑笑的道士，修为不够被反杀，应该也算是自保的一种吧？”
“你现在怎么……”渝西还要说话，诸笑却拉住了她，摇头示意不要再说。
诸笑头一次拉下脸来，转头同常倚天道：“你先回去吧，我和西西有些话要说。”这人耸了耸肩，离开之前还回头冲着留下的几人一笑。
这笑就显得完全不像“常倚天”了，是讥讽而又痞气的。
“他……我是说林少杰，是常倚天轮回的第几世了？”
渝西的声音里带上了丝丝嫌恶，极力忍耐不想被听出来。诸笑撇了一眼没有离开的长寻，想了想，还是回答：“啊……第四世？还是第五世？我记不太清了。”
“那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在上山之前听到了一些传闻，他……”她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马上被诸笑打断：“传闻只是传闻。而且不管之前我们发生了什么，但是至少现在、目前，他就是我的倚天不是吗？”
诸笑坚定的回答让渝西差点气笑了。
喜欢看自己的爱人燃烧生命开花，喜欢把人骨立在定情之地……这样的人，真的还和曾经风骨清明的常倚天有半分的关系吗？
诸笑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欲望了，她看了看天上的日头，略显有些急躁：“西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也不知道阿青在信里和你说了什么，但是你相信我好吗，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时间有点晚了，你累不累？”诸笑又看了一眼她身边的长寻：“我让阿青带你们下去休息休息，我现在有些别的事情要做，我们之间要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好吗？”
说完，也不等渝西做出反应，匆忙间走开。
在等阿青过来的时间，渝西心底的不安已经攀升到了极致。
“你说……她到底在想什么？”
许是没有什么能让长寻感到惊讶，他的目光从远处移开，落在渝西因为不安皱起的眉心上，最终还是没有将刚才看到的东西告诉渝西。
关于诸笑那露出来的右手手腕上，深深缠着的一圈又一圈缠丝，颜色鲜红如血。
阿青很快来了，身边跟着一个和当时带元绿他们下去休息一样的纸片傀儡小厮。长寻被安排在另一边，在敖潜隔壁。而渝西则是同元绿在一边院子，由阿青亲自领路。
阿青不是人。
但也不是妖，她是诸笑和渝西在进京途中捡到的一只难以投胎的女鬼，现在寄居在诸笑为她刻的木头身体里。
那年常倚天二十一岁，将要进京参加本朝第二届的科考，诸笑非要跟着去，渝西和元绿自然也同行。途径新安郡时，在黑店里捡到已经被蹉跎到死的阿青……如花一般年纪的姑娘啊，就这样被那些黑心的人当成赚钱的工具，在她最美的时候碎成了一块破布。
因为怨气太深，因为尸骨无存，更因为不想再做人，在诸笑他们为她报了仇以后，阿青仍然选择留在了人间。
诸笑说，不知道阿青给她寄去的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其实左右不过是围着一句“诸姐姐想和倚天少爷的转世同归于尽”之类的话。但是那信应该是闹剧刚发生时寄出的，因为天界和人间的时间差，等渝西收到信，再怎么快地赶过来，也过去了一整年。
“这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复杂的，”木头人的行动并不方便，阿青说话的声音更加嘶哑难听，“但是既然诸姐姐说他是常倚天，那么他现在就是常倚天了……”
“是个头啊！”渝西真的要被她们气死，“这个人到底和常倚天有什么相似的地方？那拙劣不堪的模仿吗？”
阿青还是不说话。
渝西缓了很久，最终还是问：“你们是想做什么呢？原本的林少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不重要，”阿青抬起头来，木框雕出的眼睛似乎噙上泪，“重要的是，自从倚天少爷去世以后，诸姐姐还是一百多年来头一次这么开心。”
将渝西带到了她自己的房门口，阿青躬身想要先行离开。“阿青，”渝西轻声叫住她，“你……还不愿意去投胎吗？”
良久，阿青低眉顺眼地回话：“很快就会去了。”
当年。
人学会长大的瞬间可能有很多，但其中一定会有一条，那就是：学会接受所有人都是生命的过客，有的人同行时间短，可能只有几日，也有的人同行时间长，几年几十年，但人生的常态始终是从遇到走向分别的过程。
常倚天死去的那年，正值渝西最焦头烂额的时间。教她写作的老师去世，一批又一批的朋友去世，听风阁初开不久，周旋于妖界、人间、仙界之中让她实在分身乏术。而就在此时，诸笑写来了她们分开之后的第一封信。
当时诸笑的语气还是那么的积极向上。
她在信中说，虽然倚天去世了，但是他们度过了很幸福很快乐的一生，即使人妖无法生育孩子也没有关系，她可以去找到他的转世，她们还会有很多很多世，可以度过很多很多快乐幸福的日子。
诸笑写道：“西西，我们曾经探讨过人类轮回的意义是什么，你和我说，人类轮回的意义在于重新开始，那时候我不太明白，但是现在我也这么认为了……倚天的轮回最大的意义就在于能让我和他无数次的再续前缘。”
“祝福我们吧，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