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未及刘姝回话,与其人有关的信息,便浮现在谢安脑海。
葛洪,字稚川。幼时家贫,砍柴换纸笔读书,人称其抱朴童子,他便自称抱朴子。博学多才,涉猎众广,儒、道、炼丹、制药样样精通。年十六时师从炼丹家左慈学道,只要听说哪里有炼丹材料,便会专程去寻,哪怕在北方战乱之地,也是要跑一趟。
故而,南北所经之处,顺手救治过人众,另有敬称葛仙公。
十三年前尚在朝中任些职位,但听说广州罗浮山有制丹材料,就写信辞官,在罗浮山住下清修去了。追随者也随他到罗浮山修仙,是以十多年来,没再出游过。
刘姝却轻轻摇了头:“我与葛仙公并无交集,这套法子是我从一位婆婆那里学来的。但从婆婆口中听过他的名号。”
老者听罢点头:“不必担忧,我只是随口一问。我少年时与抱朴子因药结识,共同生活了一阵子。这套法子他就教过我。其人虽寡言少语,但不吝施教,药石用法眼光独到,令人惊才绝艳。再听到这个法子,乍一想,竟是半生不见了。葛仙公?谁起的,挺适合他。”
感慨完,老者对谢安道:“药在熬了,喝完这服,就叫人将这女郎带回家吧。此后按时服药便可,若有其他问题再来找我。”
谢安拱手,老者摆手,便离开了房间。
终于解决,刘姝松口气,就坐在南弟身边,手撑在额头,余悸难尽,出口话语也沙哑一些:“南弟她,我和阿姊到的时候她就在了,也没带仆从,像是自己出来的。她与阿姊很熟,所以,你应该也知道她的家人吧?”
谢安嗯了一声:“我去联络,你等我一下。”
“好,我等你回来。”
面容有些许疲惫,衣服也脏兮兮的,但人笑起来,就是能叫这暗室生辉。
谢安深深望她一眼,将门带上,就离开了。
大约实在累极,混着药香,刘姝便渐渐趴在床榻边睡着。等她醒来时,却是自己躺在床上,谢安不知何时回来,神色张荒,腕间被老者手指按压号脉。
见她醒来,谢安急忙问:“感觉怎么样?”
刘姝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回答,老者又问:“最近是不是没睡好?”
闻言谢安蹙眉,刘姝咬了咬唇道:“是,不过是前些日子遇到一些事,吃不下睡不好。但近来已经不这样了。”
老者了然点头,却是对谢安道:“浮脉而体虚,不是中毒,是思虑过甚。也不必吃药,我教徒弟配一副安神香囊,睡时放在枕边就行。”
“多谢。”
“安石客气了。”
老者走出房门,留下二人。
刘姝从床上坐起,左右看看,自己竟还在那间屋子,却不见了原本床上的人,于是急切问道:“南弟呢?”
谢安抱臂倚着柱子,望着她的紧张,嘴角是无奈的笑:“当然是被她家人领回去了。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我一回来就见你倒在地上,你真是让我……”
“守在床边不知不觉睡着了。”刘姝揉揉眼睛,手挡在鼻尖,疲倦地打个哈欠,才缓缓道,“我睡了多久?”
谢安闭目道:“一柱香的时间。”
“我没事。抱歉,让你担心了。”
刘姝脸上挂着浅笑客气着,便要下床,却看到床头一身衣服。
月白长裙简单朴素,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款式,价格也适中。
转眼看向谢安,不等她问,男人叹口气,将手臂放了下来,轻声道:“换上吧。”
刘姝却是垂眼看身上的裙子道:“可是……”
“可是什么?你救人时不记得女子该有的仪容仪表,这时候可惜了?”谢安扯扯嘴角,又将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热水与毛巾放在桌上,“换上吧,换好我送你回家。”
“喔。”
一句话答得不情不愿,男人又是好言劝道:“裙子脏兮兮,腰带还是那么个样子,走在街上人家都会以为我把你怎么了。我倒无所谓,但你怎么办,还嫁人吗?”
“可是,你……你先出去啊。”
谢安抬眼,看到刘姝低眉眨眼,快似纷飞蝴蝶。
一言不发,出了房间。
等到门再打开,秀发挽成简单的结,簪子斜入其间,月白裙子素雅寡淡,但穿在其人身上,偏生衬得气质婉约。
刘姝抱着换下的裙子,冷不防最上又堆来一个香囊。
转眼看去,男人越回视她,越是无语:“衣服就放在这吧,我会叫下人来收拾,洗好配上新腰带送回府上。拿着香囊就行,徐大夫帮你配的。”
“好。”刘姝将衣服放在门口竹篮里,便将香囊悬在腰间,人就利索多了,“走吧。”
一男一女,出了药庐,便置身市集。缓步前进,抬眼就能望到迎宾楼,大大方方,招人青睐。
刘姝望着那楼,不觉间笑起来:“多谢公子。”
谢安望着她笑,随后才道:“谢我什么?”
“若不是公子出手相助,今时今日,我当是在菜市口哭的。别说出游,毋论香囊。”
香囊织绣实在粗糙,垂在裙侧,竟能看道线头轻挑。但毕竟是药庐出品,内里更为重要。
将一切看在眼里,行至迎宾楼前,谢安就止了步。
刘姝走出两步才察觉,回头看他,眼中不解,像在问他为什么停下。
喉结蠕动,话头在舌尖辗转几番,才被人不经意似的说出口:“进来吧,请你吃饭。”
刘姝望着迎宾楼金字招牌,又左右看看长街两旁的摊贩,眼睛瞪得浑圆:“啊?”
于是话就变得霸道一些:“我饿了。”
人这才理解了什么似的,点点头随他进门。
酒楼老板见着谢安登门,还没开口热情招呼,就见着谢安一根手指抵在唇边,轻声道:“雅间。”
其后跟来的女子,初次进门似的,大大方方打量装潢。
对视间心领神会,老板主动带二人上楼,送进雅间,得了谢安“例食”的吩咐,就下去准备了。
二人相对而坐,滚水被小厮提进门,连同一整套茶具茶叶献上,茶师随后出现在门边,刚要进门,被谢安轻挥手赶了出去。于是闲杂人等散尽,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
谢安慢慢用茶水洗着茶器和茶叶,二遍门时,才将茶水分成两个小杯,放在刘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