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这间雅间恰在临街的位置,开了窗便将半条街的景致一览无余。刘姝一手托腮望着窗外,望到某个熟悉的位置,便笑起来:“原来如此。”
将茶盏缓缓端起,谢安望着她,轻声问:“什么如此?”
“站得高,就能将底下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虽然料到会这样,也百般小心了,但还是……”
还是如何,没说出口,随着茶水咽下,刘姝轻轻笑起来,望着他的眼神竟有一些俏皮:“好在遇到的是你。多谢。”
谢听得够多,就会成为负累,横在一座桥中间,叫人过不去。
于是谢安抿了抿唇,转而道:“这顿饭,是我代表谢家谢你。你可知道被咬的那位女郎是谁?”
刘姝摇摇头:“她说她叫南弟,但她跟阿姊相熟,我只能猜到,她应该也是哪门世家的贵女吧。毕竟,人只能跟自己情形差不多的人交朋友。”
“她说了真名,但没说姓氏。”谢安弯弯唇角,轻声道,“她姓司马,是当朝唯一未婚待嫁的那位,庐陵公主。”
如石子激起一池水,波澜之下,刘姝也是惊讶片刻,随即呼出一口气道:“怪不得……
“我同阿姊入场时,女宾尽是在谈诗作对,聊乐理,聊适龄未婚的男子。我对这些不熟就算了,独她一个听得很不耐烦,交谈间许多见地越超常人。我原以为,她像我一样,是从父亲那里学的,但……”
谢安闻言点点头:“确实。公主师从太傅,通晓许多道理,若是男子,在朝中应该也会有所建树。”
“她正愁婚事,仪式之前同我说,兄长……圣上催她嫁,但是她被最合适的人家拒绝了。”刘姝歪着脑袋思索,“什么人会拒绝娶公主呢?”
茶盏碧绿悬在空中,一汪水平白地溢出杯沿,滴在桌上。
不待人开口补救,刘姝又好奇地问:“何况南弟那么好的性子,豪爽干脆,让人很难不喜欢呢。”
晾冷的茶水被人置气似的甩进嘴里,入喉比药还苦。冷就从里到外流露,被人喋喋扔出:“若是那人,心有所属呢?”
“啊,那就……”刘姝闻言点头,抬眼时,却看到谢安表情颇为烦躁,“怎么了?”
谢安扯了扯嘴角,却是皮笑肉不笑:“姝娘有空多担心担心自己的婚事,少给别人乱点鸳鸯谱。”
“我?”刘姝指指自己,托腮想了片刻,才道,“我不知心有所属是什么感觉,但看话本里,似乎是很好的。但婚事总要更实际一些,大概,还是得让母亲同哥哥帮忙照看一二吧……对世间女子而言,只要出嫁,婚后生儿育女、勤俭持家、尊老爱幼的责任都是注定的,那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本就随意说说,对面的男人却接过话头:“怎么会没有区别?嫁给平民,嫁给世族,嫁给王公,过上的不会是同一种生活。”
“我想要安稳。但嫁给平民,就要面对军役分别之苦;嫁给世族,要承受诸多家族博弈的压力;嫁给王公,更要预见派系更迭的风险……为妻者,不过是与夫君共进退,比起好处,更要预料风险,担得起人前富贵是一时,承继得了一世吗?死后一切皆是空,回过头想,就都不那么重要了。”
再抬眼时,对面的男人气奇异地散去,但神情端在那里,就显得呆了许多。见到她看,手就端着茶盏要往嘴里送,倒了半天不见茶水,却是空的。
佯装无事般放下杯子,手却不自觉蜷成拳头,掐了掌心,才让话语听来没那么激动:“怎么就说到这了……今年修禊是我谢家主办,有职位在身的弟弟万石主持。蛇的事情,在布置场地时就派人熏了三天雄黄,还有捕蛇人巡场,毋论我还备了随行大夫和常用汤药以防万一。可蛇到了,大夫也被人打晕,公主不请自来,若是她出了事,谢家罪责难当。”
“但是,我刚刚才想清楚,我要你准备的东西那么快就到了,意思难道不是救人的法子你也会吗?”
“对,我是可以救。但公主未婚,我也未娶,前头刚把人拒了,后脚有了肌肤之亲,他们就会顺手推舟把公主塞给我,不管我愿不愿意。”谢安一口气吐出来,无奈道,“你会救人是我意料之外,但也客观上帮了我、帮了谢家。这番折腾下来,是我该谢你才对。”
刘姝听在耳边,又是悟到:“啊……所以,刚刚,公主说的那个人,其实……”
谢安瞧她一眼,不置可否。
刘姝想了片刻,慢吞吞道:“公子,给你个建议。”
谢安垂眼倒一杯茶,还没送到嘴边,开口问:“什么?”
“对别的姑娘别这么凶,不然你很难追到的。”
谢安就这么静静看着她,一口茶进了嘴,死活咽不下去。
看着那人吧,眼神更是纯洁无暇,全然是好意了。
好在饭菜适时入门,琳琅满目摆了一桌,但后续仍然在上。
刘姝惊讶地看着门口,视线转回抚着胸口顺气的谢安道:“我们只有两个人,叫了这么多,你吃得了?”
不说还好,一说这男人气更加火冒三丈,没好气道:“吃不了我还不能兜着走?吃你的吧。”
刘姝乖乖拿起筷子,看着谢安没动筷子,又问:“不是饿了吗?”
“少管闲事,你喂我?”
刘姝都吃撑了,谢安一筷子没动。
到出门时,老板看着谢安面无表情走下楼,其后跟着的女子还客客气气向他一礼。谢家车马早就候在门口,也是那女子上车,便匆匆离开了。
直到离开,谢安的表情才慢慢缓和,伴着午后日头,却能看出苦涩。
也不知怎的,男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是返回大堂。老板便几步上前侍奉道:“安石公子。”
谢安这才表情柔和,一如往日的优雅:“请掌柜帮我个忙吧。把楼上动过的菜色,全都再做一份,酉时我会派人来拿。”
“没问题,安石公子客气了。”
等到酉时,秉文跟从谢真石马车回府,先行回书房禀告时,见着他家公子,没在看书,倒是抓着金银花和菊花往热水里冲。
秉文拱手道:“公子。”
“你还知道回来啊。”谢安幽幽地说。
那不是你吩咐我迟些回来的吗。
秉文不敢说,但缩了缩手。
“事情办得怎么样?”
“回公子,修禊办得很成功,男子席间没人知道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