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见一声叹息:“所以我叫你回去嘛。
“你个女娃,才十八,婚没结过,娃没生过,成天儿就知道替你那倒霉哥哥算账,受制于他人评判,应付东家长西家短,没一天为自己活过,所以你栽在这会很可惜。老婆子我快六十,什么都经历过,早已看淡生死,就等着两眼一闭不用再睁,享福去了。”
“但是婆婆,我希望您是安然睡在床上仙去,不是在战乱中……”
婆婆直咂嘴:“你说城外危险,你就具体说说,危险在何处?”
刘姝一怔,迅速回答:“被敌人抓到,即刻丧命,若被俘虏,则会被发配奴籍带回北方为牛为马;若是女子,年轻者少不了被糟蹋,被充妓,一生再无希望可言。”
婆婆嗯道:“你知道,你还不快走?
“那男娃,知道城外危险,也要出来找你,说明你对他很重要;城门关还出来,那他也一定有让城门打开的方法。若是我,人都找找了,可不会等一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婆子,直接把你带到安全地方,让其他人自生自灭。所以说,一定是你不肯走,在等我。现在我已经告诉你我不会走,你去找他,回去吧。”
刘姝咬牙道:“若是我告诉你,你救的人,很可能已经截杀了军队信使七人呢?”
婆婆短促地笑一声道:“你尚且有敌友之辨,因为情况很可能会对你不利;我听到死讯,会想的只是已经死了七个,这个不能再死,起码不能死在我眼前,死因不能是我没全力救。”
有个声音执拗地喊:“婆婆!”
最后一汤匙喂进嘴里,婆婆又将被子掀开号脉。脉号完,自言自语一般道:“快醒了。”
语毕径自端起药碗,出了木屋,留刘姝和男人在房里。
刘姝看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还袒着半截身子的男人,将被子又盖回。桌上烛火刚要熄,却又看了一眼男人,放弃吹灭,关好门窗退出。
走到草庐边开口想再劝,却见婆婆坐在石桌旁,烛火摇曳下写着什么东西。
不待她开口,婆婆却是吩咐道:“我饿了,你去煮粥罢,吃完饭,你把这个带上回城,我此生就再无遗憾了。”
一锅白粥,加了荇菜绿豆,又添蜂蜜,熬得稀烂。
三人围坐在峭壁下,刘姝端着碗强迫自己喝下去,谢安边喝边左右看看,唯独婆婆喝得唏哩呼噜,将粥喝出品尝绝世佳肴的惬意。
在这舒服的呼噜中,谢安夸起来:“不得不说,婆婆地方选得好。若不是靠近百步以内,从外头小路望,很难发现这里的火光;峭壁也够高,就算从上头看见什么,只会当作萤火,就算不这么以为,跳下来想一探究竟也只会被摔死吧。”
婆婆没好气地瞅他一眼,给自己添粥:“所以能找到这里的人,要么机缘巧合撞进来,要么不是第一次来。”
谢安听完轻轻点头,一顿饭再悄无声息。
待刘姝将锅碗并煎药陶罐洗净,原物放回,却见婆婆趴在石桌上,鼾声如雷,手中毛笔都未放下,墨茵了一掌。脑袋旁却放着一个打开的匣子,匣中纸张数叠,乍看尽是药方。
一夜里尽在赶她走的婆婆,突然叫住她,原来是要托付其生平所学。
意识到这一点,刘姝跟谢安说的时候,双眼婆娑。
谢安将婆婆抱回草庐榻间,看着刘姝帮忙照顾,站在一旁笑着轻声安慰道:“婆婆不是要留你住,那就住一夜吧。我会在外头放哨,你安心睡,醒来拿上药方跟我回城就是了。”
“可这样,我就将你置于危险境地,我……”
“我方才夸婆婆地址选得好,是真心实意。若是将草庐当作城市来守,守城最忌讳腹背受敌,可你看,如今四方视线被遮蔽,不必担心被发现,只有东西一条水道可供通行,敌人从东来,只需要向西跑,不必担心埋伏,反之亦然。我既然让你安心睡,就是有把握,你休息便是,我会守着的。”
不待刘姝阻止,谢安又道:“但你得答应我,等药方到手,我们可以留一匹马给婆婆,而你必须跟我回城,好吗?”
望着谢安坚定眼神,刘姝点了头:“多谢。”
谢安却笑起来:“是我该谢你才对。”
“为何?”
“向来都是别人求我办事,我还得烦恼接与不接,在你这却得我求你驱策。好容易派上用场一回,安石简直快喜不自胜了。”
刘姝哭笑不得:“你怎么总在这种时候开玩笑?”
“因为我说过会保护你安全回宜城,大丈夫一言既出,你且看看,我做不做得到。”
草庐灯歇,独木屋内烛光摇荡。
谢安坐在木屋外,望着地上窗棂透出的影子,守了一夜。
星移斗转,风拂山谷,溪水潺潺,世间万物俱籁,沉入无尽的黑夜。
直至曙光乍现,鸟声清脆,树林徐徐,随山风波荡漾开;日光映谷,将沆砀揭开,峭壁劈开明暗,黑白于世分断,便是在这般奇景中,陡然生出安宁的余裕来。
发间眉梢尽是寒露的男人,从地上坐起,确认过病人还在床上,徐徐伸着懒腰,忽然就想起宜城都尉王治,字久宁。
起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