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
指抚摸上女孩的面孔,当年皇后尚在闺中的模样渐渐与少女重合。
范润忙不迭上前道:“瞧,十五娘长得多好看,全是遗传了阿翁的缘故。这眉眼和阿翁如出一辙呢!”
承恩公擦了擦眼泪,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今日你们来,我没什么好招待的,你们等着,我去取我的铁锹来!”
说着便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他拿了把铁锹:“当年听说十五娘出生,没什么好庆祝的,便埋了几坛酒,今日你们来了,咱们便分了!”
说着一铁锹下去。
范润王珩皆没做过农活,想去帮忙,接过挖了几锹,实在是不得要领,反倒是承恩公上场,三两下,那尘封多年的酒露出了坛身。
承恩公起开封印,一股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
他取来碗,便要和王珩范润分。
王珩秀气地抿了一口,酒香醇厚,带着浓烈的桃花香气,一点也不呛人。范润却一口干了,砸吧砸吧嘴,夸赞道:“我尝着,倒是比宫宴上的酒还要好喝许多!”
承恩公哈哈大笑起来:“好啊!你们喜欢便好!”
说完又起身:“光喝酒没什么意思,得让老太婆弄点下酒的来。”
不一会儿,承恩公夫人出现了,她是一个微胖的妇人,穿着一件显然有些年头的蓝花布衣裳,浆洗得干干净净,花白的头发油光水滑地盘了个发髻在脑后,再无妆饰。她手里挎着竹篮,打开来,里头是花生米和炒豆子这类下酒小菜。
承恩公献宝似的把王珩的画打开给夫人看:“瞧瞧,这就是咱们大妮儿的女儿。长得多好啊!”
范润假装没有听见皇后娘娘那淳朴的小名,凑上前去:“十五娘老是跟我们提起您!她很想您呢!只是宫规森严,不好出来罢了。”
承恩公夫人的眼神不是太好,对着那画眯起眼来拿远了看,甫一仔细瞧见那画中少女,眼泪顿时便涌了上来:“长得是真像,真像!”随后从怀里抽出一条手帕,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我知道的,大妮儿一直都是孝顺的孩子,如果不是宫里头规矩严,她不会不来看我们的。”
他们虽然是庄稼人,唯一的女儿也是千娇万宠养大的,如今守着这大庄子却失去了天伦之乐,承恩公夫人无一天不在后悔将女儿送进宫里去。
王珩有些羞愧,他知道如今掖庭的规矩是缘何而来,正是因为王太后外戚之乱,宫中对外戚严防死守,后妃的母家皆是不被允许与女儿相见。
他上前安慰承恩公夫人:“如今娘娘在宫中过得很好,听闻已经在给太子殿下选妃了。十五娘也快及笄了。”
承恩公夫人抱着那幅画:“他们好就好。你们难得来一趟,今儿别回去了吧?瞧着天色晚了,等你们回到长安,怕是已经宵禁了。今日就住在庄上吧!”
王珩范润两人求之不得,承恩公夫人便立刻要领他们去那大宅子。
那大宅子是御赐,一靠近便能瞧出通天的富贵来,与整个乡间格格不入。幸好它掩映在林海之中,倒是没破坏整个山居画卷的美感。
承恩公夫人进了宅子,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有些羞涩:“这里头住不惯,不常来,你们等着,我去找人。”说罢又一拐进了门房里头。
不一会儿叫出了个管事来。那管事瞧见王珩范润,通身气度不凡,又听得是公主友人,立刻点头哈腰地将两人请进去,唤了两个丫头来给他们收拾屋子。
那丫头也是乡下人,两个脸蛋红扑扑的,歪七扭八地行了个礼,一双眼睛不住地往王珩身上瞧。管事揪了她俩的袖子,她俩才捂着脸散去,一边还窃窃私语:“那小郎君长得真好看。”
“听说那个叫王六郎!”
“诶?好耳熟……是不是公主的未婚夫啊?”
“别就是他吧!不然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王珩听得一耳朵,脸立刻也热了起来。承恩公夫妇应该是知道华阳将来要尚王渐之。他自称王六郎,他们不会也以为他是……那个王六郎吧?
正这么想着,却见承恩公夫人提溜着一把菜刀就出来了。
她笑得依然温和慈祥:“二位来了,家里也没什么好菜,我去亲自给你们捉只鸡来!”
范润从没见过杀鸡,立刻来了兴趣,高兴地喊道:“我来帮忙!”
王珩还带着别的任务,便向管事要了张案几。管事在库房里翻了半天,翻出一张来,王珩便铺开画纸,埋头作起画来。
他的画工一般,但在弘文馆里已是佼佼者。提笔下来,方才一路见闻,田垄、桃林、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承恩公的山庄一一在画上展现了出来。
华阳应当会喜欢的吧。
一旁范润追着鸡满院子跑,那鸡红羽绿尾,神气得像是羽林郎——不,羽林郎见了范润这个刺史之子,天子门生,好歹也会卖他两分面子,这鸡可是一分面子都不卖,东飞西跳,引得范润撅着屁股满院子蹦跶。所有人都被他俩逗得乐不可支,范润看见王珩拿着画笔,还不忘威胁:“王六,你若是敢把小爷也给画进去,我就不让四娘替你传了!”
王珩只得到:“我是来画景色的,画你作甚?”
好久范润才一个鲤鱼跃龙门将鸡扑进怀里:“哎,上林苑的山鸡都没那么灵活!”
承恩公夫人上前揪住鸡的两只翅膀将它拎起来:“这也是放养的鸡啊!”
那公鸡抻着脖子咕咕地嘶鸣了两声,承恩公夫人转身去了后厨,不一会儿,那鸡就安静了,后厨飘来一股烫鸡毛的味道。
王珩接着作画,银朱蛤粉贝母,罩染那一山朦胧的桃色。
不一会儿,两个丫头出来,问两人:“二位郎君,我们打算去摘些椿树芽,晚上炒鸡蛋吃,可要一起?”
范润两只眼睛立刻炯炯地亮起来,瞧着王珩忙着作画没空搭理他,便走到姑娘们中间:“我还没摘过椿树芽,你们带我去吧!”
三人便有说有笑地往外头走去。
王珩仍旧作画,藤黄花青赭石,调出田头新芽绿柳。
厨房里的烫鸡毛的味道消散了不少,渐渐地飘起来一股香辛料的香气。
范润回来了,不知道是哪个小姑娘给他编了个花环顶在头上。手里拎了个小篮子,往王珩的鼻子底下一放,炫耀道:“雨前香椿嫩如丝,王六郎,你瞧。”
王珩笑了笑,朱砂石青石绿,描摹承恩公山庄的红砖绿瓦。
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