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卜辞
那匣子外观普通,阴沉皂色,无半点雕花刻痕,更无金漆点缀。
可它被藏得隐蔽,又特意用上封印,里头的东西定然不普通。
若是早三百年,宁霜霁怕只能捧着它干瞪眼。好在现如今她已自学成许多术法,修为更不可同日而语,只要是出自族人之手的术法想来都能试着解上一解。
略一沉吟后,她试探着并指在封印结界上虚点出几个方位,又灌注大量灵力冲击。
封印像是无底洞似的,灵力灌注其中后半点水花都没激起。
宁霜霁不甘心就此放弃,猛地又灌了许多灵力进去,直到鼻尖都开始冒出虚汗来,才终于感知到封印某处轻轻一跳。
她旋即抬指在那处薄弱处一划——
结界便开了。
白玦也好奇地蹲在她身边看着。
宁霜霁从未将他当作过外人,因此也并未避讳他,毫不犹豫地当着他的面打开了。
里头并未藏什么名贵物件,空荡荡的,只有一本书和一张薄纸静躺在最底下。
宁霜霁先捡出那薄纸看了看。
【死万物而入神族】
薄纸最下方还点着如同缩小版龙图腾的朱印。
宁霜霁讶异:“出生卜辞?”
白玦疑惑地看着她。
宁霜霁停顿片刻后下定决心般正式坦白:“白玦,其实我不属人族。”
白玦目光一动,点头:“我知道。”
“我是龙,”宁霜霁接着道,“龙族皆是半妖半神,为稳定人界而存,并不似人族相传的那般是祸世妖龙。”
这些事从前她只知晓大概,将族中书典读完后才知道详细缘由。
天地初分之时,一片混沌,阴阳交融。
随阳气上升而阴气下坠,才终于划分出天地人三界。
其中阳气在天界凝作天河水流淌,而阴气在地界化作地狱火燃烧,从此便形成天阳地阴的格局。而人界作为中间地带,同时承载着从天地二界分别溢出的阴阳之气,中和交融后形成特有的平衡势态。
古书上说,龙族是为镇压极阴地狱之火过度逸散而留守人界,其实便是在守护人界的中和平稳之态,以免阴阳紊乱。
至于怎么守护,紊乱后又会发生什么,倒是没有细说。
毕竟龙族以族长传承为主,这些远古要事多是靠口耳相传,古书上记载并不算详细,不过也够宁霜霁从中窥知些大体状况了。
宁霜霁不想让白玦将自己同杀他母家的恶妖想成一类,便将这些尽数告知了白玦。
“龙族生来是半神之身,所以也需依照神族规矩,在出生后求上天落成卜辞,以简观未来吉凶祸福,”她说着用手轻点了下薄纸底部的朱印,“卜辞落成纸张是特制的,底下会留这样一个朱红印记,我曾在族长那见过。”
“可每个族人的卜辞都应该被封在专门的书中才是,怎么会被单独埋在这儿?”
卜辞全由族长收着,难道是他特意分出来藏起的?
白玦不了解这些,却像是对纸上文字非常在意似的,一直紧盯着未曾挪开视线。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纸上的内容非常熟悉,像是曾在哪儿听过。
——不是看过,而更像是听过。
熟悉感像刻在魂灵之中,他仿佛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念叨着卜辞上的话,可真回想起来又记不清任何关于这话的来由。
宁霜霁见他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轻声叫他。
白玦回神后莫名有些不安,思虑道:“既然每人都有卜辞,查找一番,是否可以从中找出卜辞对应者是谁?”
“族人走后我曾经好奇找过,可没找到存放卜辞的封书,或许是被一并带走了,”宁霜霁耸肩,“而且就算找到……我其实也不知道哪个该对应谁——这东西是否适合透露全由族长判断,不是谁都能知道自身卜辞内容的。”
白玦一愣:“族人走后?”
这话意外戳中宁霜霁的痛楚,她低头抿了抿嘴,装作不甚在意道:“对啊,如今这里就剩我自己了……倒是挺清净。”
白玦没再接话,宁霜霁微微松了口气。
她将卜辞纸放回原处,又捞匣子底下的书查看。
书封上写着“分魂术”三字,她确定自己从未在藏书山洞中见过类似术法,不由得越发好奇起来。
想到白玦还在等着出去给他舅舅送信,宁霜霁将好奇心压回肚子里,没有立刻翻书细看,只先将书带回竹屋,而木匣子则复归了原处。
出清川寒潭前,宁霜霁递给白玦一样东西。
白玦接过后发现是枚海棠果大小的青色鳞片。
“这是什么?”
“龙鳞,”宁霜霁坦然一笑,“你留着,若是再遇到危险能防身,毕竟龙……”
她刚想说“毕竟龙息更多是感知位置和守护心脉魂灵,好像不太管挡伤这事”,忽然想到龙息是自己偷偷藏的,而白玦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不免有些心虚。
于是话到她嘴边打了个转,吐出去时内容便换了:“毕竟龙鳞挺厉害的!”
为掩盖自身心虚,她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听上去同街边卖货自夸的小摊贩颇有相似之处。
不过白玦没因此顺从感叹龙鳞的厉害,而是忽然换上副严肃神情,忧愁遮掩了他眼眸中所有笑意。
“哪来的?”
他的声音听着有些冷,宁霜霁莫名又心虚起来,却还是很诚实地回答了。
“我……自己拔的……”
她在寒潭底调息完上岸前猛地想起前世白玦冰冷的尸身安静沉在潭底的场景,等反应过来时她已回忆着被缚龙钉钉着时灵力停滞的感觉,强断手腕灵力供应逼那处化出鳞片原形,然后生生从上头剜了片下来。
“你!”白玦闻言面有痛色,紧闭着眼平复心绪,呼吸都打着颤。
宁霜霁慢慢牵上他的手,语气坚定:“我不怕疼,反正龙鳞掉了也能再长,如果能护你不再受伤,还是很值得的。”
谁知白玦听了这话后情绪越发难耐。
他倏地睁眼扶住她的肩膀,眼中的哀痛压都压不住:“霜霁,不要再为我受伤了好不好?”
他没晚睡梦中都能看见满身是血的爹娘,还有同鬼车缠斗中被啄伤的宁霜霁,只觉得无力至极,亦痛心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