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曾后悔过
她们究竟是如何挺过在升州的日子的?林卿华总是不愿去回想。
昨日还活生生在城楼下辩驳,想要让升州百姓都能活下去的阿四,今日就病倒了,满脸爬着红疹,嘴唇却惨白,身体先是越来越烫,灌下几碗药也未能好转,最后反倒越来越凉,停止了呼吸。
林卿华何止是没有经历过这么多人的惨死,连小时候林清云送给她的猫没了,她也哭个不停,现在反倒是镇定得过了头,收殓、火化、安慰亲友。
先是秦叔倒下,尽管服下小还丹,但他本就有旧疾在身,随宁宣一路北上,还来不及喘息,就投入了药方的研制,其实最是危险,但他一直隐瞒着自己的情况。几位大夫抹着泪听从他的嘱咐,在他身上开始试药。
宁国公征战多年,身体强健,终究也还是在十日后起了热,首先把包括宁宣在内的他们都拦在了房门外,严令除了有人送药和饭菜,不许任何人靠近。
林卿华怕得要命,可还是一边安慰着宁宣振作,一边在大夫和百姓之间辗转奔波,她忙得脚不沾地,他也是,很多时候,他们只来得及遥遥互望一眼。
到后来,他总是匆匆再对她说一句:“就快等到了。”
就快了。
她嘴里也开始念叨起来,对大夫们念叨,对百姓们念叨,对宁宣念叨。
可是......
“林公子,谢公子也起热了!”
林卿华连着好几日,每日只睡了两个时辰,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你说什么?”
“谢公子!谢公子刚收殓了一个人,回来的时候昏在路边,才让人发现他起了热!大夫们都看过了,说......”
“怎么可能?”她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不堪重负,狠狠地砸向了她自己。
她的手还是凭着习惯把药倒进碗里,给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喂完了药,才把手在衣摆上摩挲了几下,跟着那人过去。
那人把她带到房间外,就被别的事情叫走了,屋里的人已经听见了是她来了。
“不许进来!”那声音哑得简直不像他。
她下意识听了他的话,停在了房门口:“你......怎么了?”
这句话若是林清云听了也会惊讶,从小到大,林卿华沉稳、早熟,从没有撒过娇,也没有求过哄。她此刻却软着嗓子,颤抖着求着那人给她一个她要的答案,她要他没事,否则,她的天要塌了。
“你别进来......”他却没有回答,只是语气更温柔,像她从前夜里怕黑,他在她身旁哄她睡的语气。
“小还丹呢?我们有小还丹的!”她的泪水像是剪不断的珍珠线。
“没有了......听话,你走吧......”
她回想着几日前,很快反应过来:“你给我吃了?两颗都给了我......”
果然,这么多人里,她的身体底子可以说是倒数几位,每天接触这么多人,却安然无恙......
因为她有两颗小还丹。
“不......”她泣不成声,半天说不出话,片刻后恨恨地说了一句,“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让我忘不掉你!”
他听见这话,竟笑了,头晕得更厉害,他在失去意识前,想起对她说最后一句话。
“卿华,就快等到了......你要再坚持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她觉得是他总是不愿去想她的身份,所以故意不叫,可这名字叫出来并不生疏,像是已经在心底唤过无数次。
宁宣就站在林卿华身后,没想到看到这样的她,震惊这些日子里自己所猜测的,竟都是确凿的事实。同为望族之后,同样背负着婚约,她当然明白这其中的苦楚,她转身离开,装作自己从未来过,也从不知道云安林氏的准帝后心中另有一人。
宁国公的病也转到了重症,可朝廷的救援还没有来。
“林公子,大少爷,我们斗胆用了几味猛药,但这药方是否能奏效还未可知,所以需要一批病人来试药,宁国公大人和谢公子已经答应要试药了。”
林卿华和宁宣对视一眼,点点头。
他们是什么性子,她们当然知道。
大夫们把所有试药者都转移到了一个房间内,方便用药和观察。
这幅药的确用得重,服药第一天就会全身疼痛,好几位试药者都疼得哭天抢地,有亲人心软实在忍受不了,只好给他们停了药,他们已经放弃希望了,如果一定会死,他们舍不得自己所爱死得如此痛苦。
忍过了三天的疼,试药者就陷入了昏迷,如果两天内醒过来,这病就好了。
可惜,大部分试药者,还没有等到两天,就像是陷入梦魇一样,停止了呼吸,
试药的第五日,宁国公和谢含秋都还没有醒来。
他们在昏迷中不停地冒冷汗,嘴里说着胡话。
宁宣守在宁国公身边,听他翻来覆去地念着那些早就逝去多年的人。
“二郎......一定要守住......陈越关......也一定要回来......”
“四郎......莫贪功......早点回家......你娘给你们煮了胡辣汤......多喝一些......”
“大郎......沅城......我该同你一起守......”
“宁府满门忠烈......老臣......交兵权......只求......善待后人......”
......
宁宣红着眼,拿着手帕,一遍一遍替他擦掉泪水和汗水。
宁国公一生骁勇,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却四次送别自己的儿子,年逾古稀,终究还是未能安享晚年。
苍老粗糙的手执过剑、挽过弓,布满了老茧,哪怕是在塞北边关的寒冬,也总是火热的,终究还是变得冰凉,松开了唯一嫡孙女的掌心。
“爷爷......”宁宣压抑着自己哭出来。
“宁国公!”
从房中传出第一声哭,整个州府上下所有的守兵都跪下来,朝着宁国公的方向一叩首。众将士,就算没和宁国公一起上过战场,也是听过他的传奇长大的,更因宁国公亲自制定的严明军纪受益良多。
林卿华眼见宁国公逝世,悲伤和恐惧同时袭来,令她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