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止戎
苌楚翻倒在地时,将一旁的桌椅也撞倒了,朴素的白瓷茶盅小碟也一起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眼前便是那支蝴蝶布摇,串着珠子的吊坠来回晃荡,互相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仿若一位妙龄女子正在花团锦簇间莲步轻移时发出的声响。
那簪子的底部甚是锋利,隐隐泛着寒光。还沾有点点暗褐色痕迹。自己就快要支持不住了。
“止戎,止戎,你没事吧?里面好大的声响。”
门外传来一男子关切的呼唤声,苌楚知道,从声音开看,并不是青宗。
“你连着告假好几天,我听绵蛮世子的马夫来跟夫子告假,说是要来探望你,我便也想着过来看看。”原来是燕儒。
“世子和燕兄都在门外,你可以向他们大声呼救,将我的真面目广告天下。”小侯爷握着发簪的手正在颤抖。
许是在动作太大,抑或是小侯爷瘦削了不少,原本服帖系好的里衣从胸口处松散开来,苌楚看到,里面也密密麻麻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止戎,你不说话的话,我们就直接进来了啊。都多大了,还让人担心。”燕儒说着,就要伸手去推门。门扉传来窸窣声响。
“叶姑娘,都说事不过三,我都连续三次要害你性命了。若是我向你认错,你可会原谅我?”小侯爷问道。
苌楚看向面前双眼猩红的人,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门扉声响起,有人踏了进来。
小侯爷剧烈晃动着苌楚的肩膀,泪如雨下,
“你快说,你快说啊,回答我!”
苌楚突然明白了,小侯爷想要的那个答案。
“不会。”她听到自己发出了声音。
“太好了。”小侯爷放开了她。
随着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苌楚也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坐起来。小侯爷哭得比自己惨烈多了。
“不过我后悔了。”她听到小侯爷这么说道:
“你还是再早些来找我吧,比我进书院之前更早。在我小时候,在我爹去世之前,你就来吧。”
红色的血雾在眼前突兀的展开,温热的触感绵绵密密的淋到苌楚的脸上。
她伸手想要阻止小侯爷将那深深插进脖颈的布摇的拔出,却还是晚了一步。
血柱开始不受控制的向外喷溅,她伸手仅仅按压住血液不停涌出的地方,四周围拢上惊慌失措的人们。不过一切也只是徒劳。
青宗脱下外袍将苌楚罩住。她还维持着那个按压的姿势,整个人僵住了。
眼前明明暗暗的看不清是什么光景,耳边传来的也是各种兵荒马乱的声音。感官被无限地放大了,又似乎是被缩小了,苌楚整个人只是木讷地随着他人的牵引漫无目的地前行。
骤然在耳边炸裂的瓷器碎裂声,惊得苌楚身体一震。似是觉得不解气,燕儒拿起另一个茶杯朝地面再次用力掷去,碎片应声四分五裂。
苌楚赶紧伸手摸摸脸,好像是干净的。再看看自己的手,除了双手指甲缝里暗红的线条外,大部份的血迹都被清理干净了。青宗站在苌楚的身前,与燕儒无言地对峙着。
叩门声起,门外一个门房战战兢兢地开口传达道:
“侯爷夫人忙着处理世子后事,还请诸位暂留侯府,我这就派人去各位府上通传。”说完便逃也似地的飞奔而去。
燕儒依旧一副悲痛难忍的神情,不住地在房里踱步。终于压抑不住,开口询问苌楚道:
“究竟发生了何事?!”
“小侯爷他…”
“我知道!我问的是他究竟为何做出那般举动?!”不等苌楚说完,燕儒便打断了她。
“他为何那般,燕公子不该是最心知肚明之人吗?”苌楚内心的怒火隐隐被点燃。
“进来止戎时有反常之举,我每每询问也都被他插科打诨地玩笑过去了。从小他便是那副跳脱无常的性子,我便也没放在心上。”燕儒边说,手掌边用力揉搓自己的脸。
“燕公子既已心仪我叶表姐,又为何将那独一份的胭脂赠予他人!”苌楚分不清自己的火起何处,却明白若是不将它发泄出去,自己也快要被这无名火烧干了。
“你胡说什么,我何时做过这样的事!这与止戎又有何关系?!”燕儒再也维持不了平日彬彬有礼的样子。
察觉到自己在有意迁怒,燕儒端起桌上的水壶,就着户口将冷水大口大口地灌入喉中。莫了,强自镇定地坐回椅子上。
“我与止戎幼年相识,至今仍待他亲如胞弟。当年侯爷殉国,圣贤感念其忠心,便时时召年岁相仿的官家子弟入宫陪伴止戎。我还以为定会看到一个日日啼哭不止的小儿,可止戎却从不曾在人前掉泪。”燕儒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小小年纪便心思深沉,贵为皇亲却从不曾奢靡度日。他曾说今日自己受人爱戴歌颂不过是沾了父亲的光,自己什么也不曾做到,只得将自己的银钱食禄节省下来,赠给战陨于疆外的战士遗孀。”
所以这偌大的侯府空虚寂静,原来是早已被掏空了。
“从不判弄权术,与人结交从不因其家世伟业。都说他是临安的清流。”燕儒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他心思深,日子不如表面那般好过。可每次问起,他总是笑着说我担心得太多,他现在过的很好。而我竟信以为真。”
觉得自己下巴有些痒,苌楚伸手蹭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如燕儒一般,默默淌下泪来。
吸了吸鼻子,苌楚开口问:
”燕公子可觉得,小侯爷与常人有不同之处?”
“他本就不是常人。这世上除了他没人能担得起圣人君子这个称谓。”燕儒回答道。
苌楚听了也不再问话。只一个劲儿的抠挠自己的指甲缝。青宗注意到她越来越使力,再继续下去,怕是又会让自己受伤。
一只较自己相比肤色更深的大手盖在了自己交叠的两手之上。苌楚不得不停下自己手上的动作。比起一直断续冒着冷汗的自己,这只手可真是温暖。
就在众人沉默无言之际,侯夫人到访。与想象中不同,是个极为瘦小的中年女子,眼里含着亮亮的波。
夫人简单问过燕儒和青宗后,转而对苌楚说道:
“能否请叶姑娘跟老身走一遭?”
苌楚随着老夫人来到了香堂。中间供奉着已故侯爷的灵位,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