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辞
许是再僵持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叶仲清率先离开了。
夜风吹来,夹杂着丝丝水汽。屋内的火烛摇姿曳影,一缕白色的细烟在烛火扑闪后升腾起,房内陷入了黑暗之中。只剩廊檐下微弱的灯笼光,从背后将苌楚的影子细细拉长。
久久伫立在此,世界万籁俱静。
有扑簌的脚步声响起,是着急的叶母匆匆提溜着灯笼赶来。
“楚儿,你怎么了,你说要来找你舅舅,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还是不对。咱们快回去吧?”
“母亲觉得我哪里不对?是怕我又惹了舅舅不开心,将父亲的草堂关了吗?”苌楚竭力忍住自己说话时带着的哭音。
“我想回益州去,母亲。咱们一家回去吧。”苌楚恳求道。
“我与你父亲原是这么打算的,可如今你父亲那草堂得了朝堂的赞许,若是就这么撒手,怕是会惹下事端来。”叶母好生劝慰道。
“福由他人给,祸也由他人来。咱们一家从来只靠着再别人手下讨生活,父亲母亲可是满意?”苌楚生气地说。
“我知你心里有怨气,可你也不能随便撒呀。外公和舅舅从前很是疼爱你的,你还记得吗?你外婆临终之时也是对我再三嘱咐,让我多退让,好让这一大家子和和气气的,家和万事兴。”叶母说道。
“这不过是母亲一厢情愿罢了,人家可没拿咱们当一家人!”
“你别乱说!”叶母生气地拔高音量,
“我看他们都说得没错,你就是让我和你父亲给惯坏了!原是想着你自由惯了,不习惯这临安,现下看来你天生就是个不知好歹的!”
如同被困在洪水中心的人想上天祈求得到救助,紧紧怀抱飘来的浮木,行至半路突然发觉自己怀中的浮木早已枯朽,瞬间便分崩离析。苌楚像此人一般觉得胸闷窒息,喉咙紧涩,痛楚顺着血脉弥漫至眉梢眼角,顿顿的疼。
“既如此,母亲便不用再管我了。让我一个人回益州便是。”
一连串的变故袭来,劈劈啪啪地如被引信点燃的鞭炮串,只听得到密集的噼啪响声,来不及眨眼就燃烧到了尽头。
落得一个不欢而散的结局,叶母一脸阴沉地回了房。叶父倒还是如往常那般,拿着本书端坐在案。叶母看得火起,伸手将桌案上的书扫落,指责道:
“都怪你天天看这些无用的东西,女儿也被你教得无法无天了!”
知她在女儿处受了气,叶父也只得安慰道:
“楚儿从小性子便是那般,看着柔弱,实则刚烈不屈。若是讲硬碰硬,你哪赢得了。”
“她胆子倒是大,还说要一个人回益州去。”叶母愤愤不平。
“临安事多,这近来得一桩桩,一件件都冲着她来,换做是寻常人,感到害怕也是应该的。”叶父开解她道。
“我的女儿,我当然也心疼。若是能走我当然也想带着她离开,可现下也无路可走啊。她这般性子,也为了她好,还是让她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叶母长吁了一口气,渐渐平息下怒火来。
“她说要自己走,可曾提到了什么计划?”叶父不安地问道。
“她本是就算再大,左右也不过是个小丫头,没钱没粮,就算想走也不过是在路口掉个头。自己碰了墙就回来了。”叶母一副很了解自己女儿的模样。
“想来楚儿也不过是在气头上,说的气话。气消了自然也就没事了。”叶父也表示赞同。
苌楚像是在印证父母的话一样,一连好几天都相安无事地过了。既不吵着闹着要走,到了外公舅舅面前也是安安分分地,举手投足还像以前那般懂事乖巧。还跟着叶佩仪跑东跑西地忙着婚事的准备。
叶佩仪喜事将近每日都是神清气爽,再加上表妹如此乖顺地来帮自己的忙,更是心下欢喜,比平日里大方了不少,将自己好些东西都送给了苌楚。多是一些闺阁女儿常用的珠宝首饰。
“表姐送我这么些贵重宝贝,那你以后都戴什么呀?”苌楚虽是嘴上疑问,手却很自然地讲东西收下了。
“你就安心收下用吧。过不了多久,我也用不上这些了。父亲和母亲已经再为我准备出嫁后用的首饰了,得选宝石更大,材质更优的,不能叫人看轻了。”叶佩仪捏捏苌楚的手。
“既然舅舅已经为表姐绸缪好了,那这些我就都带回去了,表姐可不许反悔。”苌楚伸手,将东西都揽在自己怀里,连包装的锦盒也不要,随意找了个缎子包着回去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连着几天夜里都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走路稍不注意,衣摆就会溅上好些泥点子。叶母便在家坐着,拿出好几种不同的红色锦缎绸纱细细比对,想着苌楚穿那种好看。既然佩仪婚事已经谈妥,相比苌楚也应该快了。怀抱着美妙的期待,叶母开始为女儿穿着引线。
而另一边,青宗和汐尔这几天忙着收拾行李,找各方签发行路文书,在清明节这天准备出发。山水路遥,青宗原想单身匹马,却在汐尔的强烈要求下妥协,换了一辆宽大的马车。青宗撇撇嘴表示嫌弃,但还是乖乖地上去坐好,敲了敲身旁的木板表示可以走了。
汐尔却迟迟没有动静。
车厢的门被轻轻叩响,不待人回答,一双纤细的手便拉开了车门。粉色的绸缎包裹被人粗鲁地扔上了车,叮铃桄榔地掉在了青宗的脚边。苌楚不等汐尔给她拿来脚蹬,硬是从旁边踩着车轮,双手攀着门框,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
她看到青宗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睫毛忽闪忽闪。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我查过了,你们回绵蛮一路往西南方走,中途会经过益州。就顺路捎我一程吧。”苌楚抹抹脸上的水渍。天又下起了毛毛雨。
“是我没拦住叶姑娘,是我的疏失。”汐尔在一旁垂着头,等待责骂的样子。
“你家人可知晓?他们同意了?”青宗责问道。
“我给父亲留了书信,他看了自会明白。”苌楚眼神飘忽。
“汐尔,你先上车,我们启程。”青宗看到汐尔的身上已被细雨沾湿。
车轮缓慢地转动起来,苌楚正在心里暗自高兴,却听到青宗对汐尔喊道:
“先去叶家!”
“不行!”苌楚急忙阻止。
“平日里你向来做事有分寸,所以我也从不问你缘由。可独自一人去益州,离临安千里,是太胡闹过头了。”青宗一边说,一边拉过汐尔准备